朱瞻基聽到這裡,故意停住了腳步,站在門外,並不著急進去。
“嗯。”廿廿只是輕輕答應一聲,並沒有說什麼,似乎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聽孫碧薇繼續說道:“雖說皇上對娘娘一往情深,但是這深宮裡的勾心鬥角、起起落落奴婢是見得多了。娘娘還是要早早為自己打算才好。”
廿廿卻依舊漫不經心,淡淡地說道:“在這高高的宮牆之下,過一天便是消磨一天的時光罷了,往後的事情,無需去多想。”
孫碧薇微微皺起眉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色,說道:“娘娘這樣可不成,雖說娘娘生得花容月貌、絕世無雙,但是又怎能抵得過歲月的侵蝕,再說皇上的後宮佳麗那麼多,今天什麼汗國送來一個,明天朝鮮國又送來一個,亂花漸欲迷人眼,難保皇上對其他女人不動心……”
孫碧薇說到這裡,朱瞻基心中卻有些氣惱,彷彿這些話褻瀆了自己對廿廿的感情,於是不再聽下去,哼了一聲走進宮去。那孫碧薇見皇上來了,趕忙住了口,躬身向朱瞻基行禮,一臉的不自在。
朱瞻基有些惱她,瞧都不向她瞧一眼,便吩咐她下去了。其他宮女太監端上茶來。
朱瞻基剛喝過酒,端起茶來一飲而盡。他將茶碗放下,走到廿廿身邊,說道:“今天番邦來朝見……”廿廿卻不答話,靜靜地盯著屋外的一株白梅發呆,那是朱瞻基特意讓工匠移種到永壽宮來的。朱瞻基只得繼續道:“東察合臺汗國的大汗將他的女兒送進了宮,被朕封了順妃,住在延禧宮。”他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緊緊地盯著廿廿,觀察她臉上的表情。但令他心中極為失望的是,廿廿臉上沒有任何波瀾,甚至連一點表情變化也沒有。
“挺好的,”廿廿終於開口了,將眼光從白梅身上移到朱瞻基身上,但卻只瞟了一眼,便又移到了其他地方,“這樣,便又多了一個人陪著皇上了。”廿廿的語氣淡淡的,似屋外的梅花一般疏離冷漠。
“你……希望其他的女人也陪著朕?”朱瞻基說這話時既忍著一股怒火,又無比的落寞。
廿廿淡然一笑,“只要皇上心中高興就好。”她的笑容似月光般清澈迷人,但卻有一種讓朱瞻基無法靠近也無法捉摸的疏離感,就像水中的月影,伸手一捉,便碎了。
此時朱瞻基心中特別想問:“若是你的天哥,她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你也是這樣回答嗎?”殊不知當初廿廿與尹天曠在一起的時候,無論尹天曠招惹了怎樣的女人,或者是什麼樣的女人愛上了他的天哥,她也都從未吃醋過,也還是這句“只要你高興就好。”不同之處只是在於,廿廿對於尹天曠是絕對的信任,而對於朱瞻基,則是不在乎。
朱瞻基心中氣惱,話也不再多說一句便甩袖而去。這天晚上,他第一次沒有留宿在永壽宮,而是去了延禧宮。
阿依慕公主依舊穿著回族衣服,臉上掛著紫色的面巾,見了朱瞻基進來,用回族的禮節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朱瞻基卻也不向她看上一眼,徑直走到主位上,對小德子喊道:“上酒!”小德子答應一聲去了,不一會兒端了許多酒菜上來。朱瞻基一個人飲酒,阿依慕只在一旁靜靜地站著。朱瞻基幾杯酒下肚,臉色微微有些泛紅,粗著聲音對阿依慕道:“過來,陪朕喝酒!”
阿依慕聽了,走近幾步,坐到朱瞻基對面,依舊一言不發,端起宮女斟好的酒杯一飲而盡。朱瞻基忽地抬起頭來,緊緊地盯著她,阿依慕卻也絲毫不示弱,毫無懼色地迎視著朱瞻基的目光。
“你也不想留在朕的身邊?”朱瞻基忽地說道。
“臣妾只不過是可汗獻給皇上的一個禮物罷了,禮物哪裡能有自己的想法和意願。”阿依慕說道,語氣帶著疏離與冷峻。
“哼,”朱瞻基冷哼一聲,“恐怕你在宮外,也已經有了心上人吧。”他一邊說著,又一邊渾不在意地喝起了酒。
阿依慕的臉上掠過一絲驚異,心中不由憶起了尹天曠。她一句話也沒有說,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
“你若不喜歡這宮裡,朕就放你出去,放你去找你的心上人。”朱瞻基說道,卻依然自顧自地飲酒,沒有向阿依慕看上一眼。
阿依慕顯然沒有想到朱瞻基會這樣說,一臉驚異地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的帝王,心中不由湧上幾絲複雜的感情。
“你既然肯放了我,為何不肯放過她?”阿依慕輕聲說道,語氣中卻帶著一絲同情與商量。朱瞻基聽了這話,立刻抬起頭來,似一頭被攻擊了的餓狼一般狠狠地盯著阿依慕,突然用沙啞的嗓子道:“你怎麼知道的?你認識她?!”
阿依慕有些被朱瞻基的表情驚到了,手中的酒杯微微顫了一顫,但臉上卻依舊強裝平靜,說道:“我也只是在宮外聽到過關於皇貴妃的一些傳聞而已。”
朱瞻基低下頭,看著酒杯中的倒影,低聲說道:“你想走,可以。她,不可以。”他說完這句話,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阿依慕知道再勸也是無用,只好不再說話。只是一杯一杯地陪著朱瞻基飲酒,喝到最後,朱瞻基忽地趴到桌上,口中喃喃說道:“朕坐擁天下,為何得不到她的心……”說著,一滴眼淚自他眼角流出,緩緩滴落到金絲楠木的桌子上。
阿依慕見到此情此景,忽地也一陣悲從中來,自言自語道:“怪就怪我們……愛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