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正值夏末,綿長卻又粗壯的枝條並未褪去半點生機,倒是與如今這方荒涼悽清的世界顯得格格不入。
順著這顆極其粗壯的大柳樹所在的方向望去,樹底下彙集著數百人。
上到鬚髮皆白的百歲老人,下至尚在母懷裡的襁褓嬰兒,他們都在朝著這顆柳樹跪拜,瞧著模樣十分虔誠。
樹前建了座石臺,臺上擺放著水果跟糕點。
人群中兩個年齡差不多大的中年人,叼著根狗尾巴草,十分隨意且懶散地蹲在一旁。
“哎我說,柳石村長今天咋個沒來啊?平日裡每年的祭祀他老人家從來都不會缺席。咋的?今年有特殊情況?”
“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柳夕那個小崽子又在外頭惹事了,跟之前不一樣,這次惹事的物件好像是個‘修仙者’。這不,在家裡教育著呢!”
“臥草?!!!修仙者?!!!”
話罷,那人還就真嚇得臥在了草垛子上,也毫不顧及草屑扎臉的不適感,將自己臉上的“驚恐”深深地埋在了裡頭。
村子正中心的一個茅石屋裡,柳夕就跪在裡面,望著中堂上刻著的族訓,生出了些睡意,長長地打了個哈欠,然後眼裡便瀰漫了一道朦朧之意。
“咳咳!”
不高不低的輕咳聲沒防備地響起,柳夕立刻警醒,剛有的幾分睡意也徹底消除,只見他挺直了腰板,目不轉睛地盯著中堂上的族訓。
身後的老人揹著手,佝僂著腰,慢悠悠地走到柳夕身前,瞟了他一眼,隨後徑直地走到他右側的椅子前抓著扶手輕輕地坐下。
整個過程,進行了足足有半盞茶的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還是跪在地上的少年先開口打破了這份寧靜。
“嘿嘿,爺爺,祭祀結束了嗎?”
老人捧著茶杯,揭開杯蓋,不急不慢地吹了一口,輕輕地送到自己嘴邊細抿了一小口。只見他眉頭一緊,搖了搖頭。
“今年種植的這批土山茶比不上往年,味道淡得很哪!”
柳夕舔舔嘴角,語氣中多了幾分急促:“爺爺,之前說好了,等到祭祀結束就放我出去,您可不能言而無信啊!”
老人合了閤眼瞼,老神在在地將雙手搭在自己肚皮上,神色坦然,似乎下一刻就要沉沉睡去。但沒過多久,老人那充滿滄桑的音色便再度響起。
“想好了?知道自己錯在哪了?”
“錯?”
柳夕憋著嘴臉色通紅,轉過頭去開口道:“爺爺,我就不明白,幫助柳泉爺爺討個公道有什麼錯?您不是從小便教育我,要‘行善事,做義舉’嗎?”
“嘭!!!”
老人拍桌而起,蒼老的臉頰上“千溝萬壑”,但掩飾不住的是一種名為“氣憤”的情緒。
“臭小子,‘行善’跟‘找死’不是一回事!”
說著,大踏步地走到柳夕面前,硬聲怒斥道:
“你這次遇到的不是普通人啊,是修仙者!取你性命如碾死一隻螻蟻一樣輕而易舉。”
瞟了一眼老人怒意滿面的樣子,柳夕不敢與其對視,只得乖乖低下頭來。
“我並不反對你行善,反而想讓你繼續堅持下去。可若是你因此而丟了性命,那還不如做一個大惡人!畢竟好人不長命!”
柳夕像是聽懂了,半是猶豫半是遲疑地點了點頭,不過老人接下來說的一句話卻點燃了柳初心中久藏的那一把火。
“看你近來氣色身肌與常人已無差異,今夜泡完最後一次藥浴,便去修煉你父親留下的功法吧。”
柳夕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試探地問道:“真能煉?”
而當他看到老人點頭的一剎那,一切彷彿都已塵埃落定。
柳夕強忍著竄高誓要頂破頭頂懸樑的衝動,抑制住心頭的歡喜雀躍,起身朝老人施了一禮,隨後不急不躁地走出了房門外。
老人在其身後緩緩地注視著柳夕漸行漸遠的身影,眉頭不由得一擰,心中湧出的那股名為“無奈”的情緒愈發清晰。
“知道你心不在此處,若真能踏上修仙這條路,那……便隨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