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現在在做的事情,就是要害死那個你最愛、也最愛你的男孩子。一旦他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以後無論多甜蜜幸福的回憶,你回想起來也只會是無盡的悲哀。想對他說的話,想和他做的事,都沒有機會了。”
“你真的有那麼恨他嗎?那麼想置他於死地嗎?”
雨秋平平靜地問道。
“怎麼可能啊!怎麼可能啊!那會有女孩會想害死男孩的啊!”嚎哭著的織田五德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他有時候真的很過分很過分,過分到我當時就恨不得他立刻死掉才好!可那些都是氣頭上的想法呀…我好後悔啊,這麼多天我一直都在後悔,後悔在氣頭上寫了那封信,後悔啊…”
“我一開始就是想氣氣他,讓家嚴敲打敲打他,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他以後不準再兇我、再亂找女人了…”織田五德嗚咽了一聲,隨後又大哭起來,“可是誰知道爹爹就忽然要殺他和築山夫人!誰知道啊!我後來和爹爹解釋,築山夫人說的都是氣話,他們兩人不可能和武田勾結,信上寫的都是假的!可是爹爹已經不理我了,他說這事現在我說了不算,也不讓我見人!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啊…我不想三郎死啊…”
“紅葉殿下!”織田五德彷彿忽然發現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了雨秋平的衣袖,“您既然來了,肯定是有辦法的對不對!您肯定是有辦法救三郎的對不對!您快教教我!”
“我有一個唯一的辦法。”雨秋平嘆了口氣,平靜地望著織田五德,“代價可能是你們父女關係的決裂,是你身敗名裂。”
“我願意!”織田五德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只要是為了救他,我什麼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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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七年(1579)1月15日晚,元宵晚會上。織田家的重臣齊聚一堂,一同前來的還有德川家康以及上杉景勝家派出的代表直江兼續,以及朝廷的公卿、有名的茶人和支援織田信長的僧侶。然而,這個宴會上,大多數的人卻都是悶悶不樂,只有織田信長一個人在自顧自地飲酒尋歡。被他點到的人被迫迎合著吟詩作對,虛假的氣氛讓人尷尬,都盼著這宴會早些結束。
所有人的鬱悶都是因為德川信康的事情,而德川家康卻一直著急地眺望著門口——因為雨秋平還沒有到。答應過要救德川信康的雨秋平,遲遲沒有到宴會。他是要做什麼?他有什麼打算?
不一會兒,門口的侍衛傳來訊息:
“紅葉殿下,市公主,五德公主一起來了。”
所有人聽到這一訊息都愣住了,包括織田信長在內,以至於他竟然忘了下達阻止他們入內的命令。直到雨秋平和阿市落座,直到織田五德跪在了宴會廳的中央,直到織田五德開口後,大家才反應過來。
織田五德親口承認了錯誤,她當著全織田家和全近畿、全天下名流的面承認了錯誤。她說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胡作非為所致,她捏造了德川信康和築山夫人私通武田的證據,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德川信康和築山夫人是無辜的。
最後,她深深地跪倒在地,當著織田家所有重臣、所有盟友、所有名流的面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懇求織田信長釋放無辜的德川信康母子,將一切怒火降罪於自己。
雨秋平不知道,這個柔弱的女子該是有多大的勇氣,該是承受了多大的壓力,才能在這樣的場合下,迎著織田信長恨不得生吞活剝的目光,把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真相公之於眾。
在這種場合下,無論織田信長如何一意孤行,也不可能當著所有人的面做出違反道義的事。他只得應允了釋放德川信康母子,同時臭罵了一頓織田五德,把所有的怒火和不滿都傾瀉到了這個主動送出來的替罪羊身上。當然,織田信長不可能這麼算了。他以“武家不睦”的罪名判處了德川信康、織田五德和築山夫人流放,全部流放到伊勢灣上的一座海島上去。不過,德川家康對此已經是感激涕零,不斷地磕頭感謝織田信長的寬宏大量,為自己失而復得的妻兒淚流滿面。
然而,在這場暴風雨的邊緣,所有人的目光都逐漸轉向了雨秋平和阿市。他們二人並肩坐在靠近門的席位上,面色平靜,似乎早就明白了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
織田信長草草下令宴席結束後,所有人都從宴會廳內離開。雨秋平和阿市向門外緩緩地走去,德川家康立刻追了上來,攔住了雨秋平和阿市。
“兩位!”德川家康此刻已經是淚如泉湧,腦門上還帶著剛才磕頭留下的血跡。他不由分說地“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膝蓋重重地砸在樓梯的稜角處。
“多謝兩位以身犯險,仗義出手救下犬子和拙荊!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才好!”德川家康話還沒說完,腦袋已經向著冰冷的大理石臺階磕去,一聲聲的撞擊聲後,血液順著額頭和臺階留下。“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我德川家康來世必做牛做馬,以報兩位的大恩!”
“起來吧,竹千代。”雨秋平微笑著蹲了下來,把德川家康扶了起來,“我答應過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