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雙眼圓睜,厲聲道:“那為什麼要你們這些打家劫舍的倭寇來做這生意?朝廷又沒有禁止和佛郎機人的交易,你現在在這寧波港都可以看到來往不斷的西洋商船,這錢憑什麼讓你們賺?”
徐海的眼中兇光一閃:“因為我們是海上的霸主,如果我們賺不到錢,那一艘佛郎機人的商船也別想進這寧波港。”
天狼哈哈大笑起來,聲音中氣十足,震得徐海的耳膜一陣鼓盪,笑畢,天狼的神情變得異常堅毅起來:“說白了,你們還是自恃武力,也罷,反正皇帝和胡總督根本也看不上那點和海外做貿易的銀兩,不做也罷。你們要是不想談判,那繼續打就是,看看到底誰怕誰。”
徐海給天狼這話噎得啞口無言,轉瞬又換了副笑臉:“郎兄,大家不要太激動,冷靜一點嘛。其實我就是那個意思,朝廷的絲綢若是運到宮裡,不能變成銀子,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就賣給我們,我們一轉手可以賺更多的錢,比絲綢在內地買賣的市價要高,這不是對大家都有好處嘛。現在朝廷在北邊跟蒙古人打仗,就是在東南也是如你說的那樣招兵防備,這都需要錢,為啥跟錢過不去呢?”
天狼正色道:“徐兄所言差矣,世上除了錢以外,還有許多是錢買不到的,首先就是這個正道,如果朝廷對倭寇低頭,保留你們的武裝,指揮不動你們的部隊,甚至連這海外貿易都轉包給你們做,那就會給各路反賊一個極壞的先例。”
“第二就是民以食為天,浙江這裡本就是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方,土地極少,每年就是全部種糧,都未必能養活一省之人,還要高價從別處調糧,若是各地的百姓一看這絲綢有利可圖,就會紛紛地不種糧食,改種桑樹,以產生絲賣錢,徐兄,你說這絲綢能吃飽肚子嗎?若是此風一開,天下有絲無糧,那各地饑民必定群起為盜,那就是要天下大亂了!”
徐海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先是一呆,繼而辯道:“可以從別處調糧嘛。”
天狼冷笑道:“百姓又不是傻子,別處的百姓一看種桑樹產絲比種糧食更來錢,那十有八九就會去轉行當桑農,要知道現在大明天下的土地可是有一半以上是在皇室貴族和士大夫的手上,他們自然是看什麼來錢做什麼。”
徐海笑道:“天狼,你只是個錦衣衛,又不是皇帝,也不是胡宗憲,他們都不管的事情,你要操這麼多心做什麼?”
天狼斷然道:“大丈夫當心懷天下,哪能只顧自己,若是天下饑民四處,遭遇亂世,絕非我所願意看到,徐海,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以為你能安安穩穩地繼續做絲綢生意嗎?”
徐海嘆了口氣:“郎兄,這些軍國大事不是我們這些江湖人士需要多考慮的,還是留給皇帝老兒和胡宗憲多去想吧。照你這意思,我們這第三個提議,多半是不準了?”
天狼認真地點了點頭:“胡總督在我來時跟我明言,這次一定要完成招安,而如果你們這些首領不上岸接受朝廷的官職和任命,那就不算招安,至於你們如何想辦法去說服自己的手下接受此事,那要看你們的控制力了,實在不行的話,此事可以從長計議,你們接受了招安後,我們再考慮開放貿易之事,只是在此之前,你們仍然不得攻擊沿海城鎮,不然所有的協議自動作廢。”
徐海憤然道:“你這條款也太霸道了吧,若是不開放貿易,我們手下這十幾萬人吃啥喝啥,兔子急了都會咬人呢,我們若是沒了收入來源,那隻好繼續做這打家劫舍的買賣了。”
天狼冷冷地說道:“那樣就是一拍兩散了,其實你也清楚,現在你們已經搶不到太多東西了,以後隨著朝廷新軍的編練和投入戰鬥,你們能得到的只會越來越少,而且這樣會斷了所有和朝廷和解的路子,只是自取滅亡而已,我若是你,哪怕去搶佛郎機人的商船,也不會再上岸打劫。”
徐海的嘴裡喘著粗氣,眼珠子亂轉,顯然已經被天狼這種又拉又打,卻又底線嚴明的策略折騰得快要發瘋了,他吼了起來:“天狼,那就是沒的談了是嗎?告訴你,要我們上岸,門兒都沒有,要解散部下,更不可能!”
天狼微微一笑:“徐兄,不用動這麼大的氣嘛,其實你們可以自己先上岸,再派心腹之人暫時掌握部下,只要你們的部下還在,朝廷就不會冒著逼反你們的危險來取你們性命的,這點你就不曾想過嗎?”
徐海呆了一呆,彷彿看到了一絲希望,連忙問道:“這是你個人的主意,還是胡總督的意思?”
天狼正色道:“其實這是胡總督的一個面子罷了,你說他要是招安了你們,讓你們當上了朝廷的將官,以後就是他的手下了,能兵不血刃地解決東南問題,何樂而不為呢,再說了,你們船堅炮利,要是忠心國事,為大明保海上的航路,那胡總督連造船錢都省了。只是若是你們連岸都不肯上,只接受一個空銜,那不要說胡總督自己面上無光,就是朝中的清流派大臣,也會趁機加以攻擊,到時候東南已平,胡總督不再不可或缺,也許皇帝就會過河拆橋,以此為由罷免胡總督呢。畢竟他在東南這些年,若是立下奇功,勢力就太大了,非動不可。”
徐海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只是你能確定我們上了岸受了官職後,就能平安無事嗎?”
天狼哈哈一笑:“你們的部下都在,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再說胡總督真想要動手,上次就把你拿下了,徐兄上次深入內地,那膽色讓兄弟我也很欽佩,怎麼這回這麼瞻前顧後的呢?”
徐海搖了搖頭:“不一樣,汪船主才是真正的首領,他只要在,你們不敢對我們怎麼樣,可要是汪船主也上了岸,那可就很難說了,朝廷誘殺起義軍的首領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再說我們在東南犯的事兒也太大了。”
天狼正色道:“胡總督就是考慮到這點,所以特地把原來押在徽州大牢裡的汪船主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兒子,都接到了杭州,待若上賓,我這次來還帶了汪公子的一封親筆信,就是求汪船主早點回家與家人團聚的,你說,要是朝廷真的想斬盡殺絕,一早就會把汪船主在內地的親戚都斬了,還會這樣嗎?”
徐海疑道:“汪船主的家人還沒有被處死,這可是真的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