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卿一聽‘鎮撫司’這三個字就頭大,連忙告饒,說自己方才是在胡言亂語,只求皇爺別怪罪,要怪罪也成,罰他半月俸銀意思意思就成,別的就免了。
說完,小心覷看皇帝臉色,見他只是淡淡瞥了自己一眼,轉頭便將弓箭交給宮人,囑咐他往後這弓如何養護才不會落灰受潮,聲音輕緩,神色如常。
但王卿卻怎麼瞧怎麼不對勁。
他咂摸咂摸幹渴的嘴,又看了眼那被皇帝射成篩子的樹幹,重新抱起水壺往胃裡灌水。
方才,當真是他胡言亂語嗎?
卻說自從皇帝特意吩咐宮正司要教荷回規矩後,宮正司不敢懈怠,除開原先派來的女史,又特意派了一名宮正過來,重新教授荷回宮中的禮節規矩。
這位宮正相比姚司司他們要嚴厲許多,教東西一絲不茍,好幾次荷回記不住,她即刻拿了戒尺來,叫荷回伸手,啪啪就是幾下,幾日功夫下來,荷回的手已經疼得拿不了東西。
看著才繡一半的賀壽圖,荷回拿手指撥動了下上頭的繡花針。
她覺得,皇帝肯定很討厭她。
要不然平白無故的,他忽然囑咐宮正司的人教她規矩做什麼?
那些規矩她早就學過一遍了,而且她自問,這些時日她並沒做過什麼違反宮規之事。
除了——
同寧王夜裡幾次私會。
可這件事除了她與寧王,旁人應當並不知曉,他們幾次見面都很小心,也從未聽聞宮中有關於此事的傳言。
而且就算這件事被發現,別人不說,太後也只會高興,大週一向以孝治天下,皇爺對太後的孝順是出了名的,太後高興,他自然也會高興,怎麼會叫人來為難她?
荷回又想起之前為數不多的與皇帝的兩次碰面。
第一次,雖說皇帝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叫她有些害怕,但後來聽聞,那時太後正因秀女一事同皇帝生氣,他心情不好,情有可原。
第二次,皇帝去給太後請安,連看都沒看她一看,便因事匆匆離去,也未曾對她顯露出什麼厭惡。
或許只是她自己嚇唬自己,皇帝此舉只不過是為了寧王著想,想叫他有一個配得上他的王妃罷了。
這日恰逢七月初七乞巧節,太後叫了淑妃、慶嬪等一眾宮眷在雨花閣聽戲,又叫人到壽明殿來喊人,荷回這才鬆散下來,逃脫宮正魔爪,換了衣裳,前去給太後請安。
到了地方,臺上戲還沒開鑼,太後正坐在外頭寶座上,看院子裡女眷們焚香,看見她來,指著其中一個空蒲團,道:“沈丫頭你也去,跟著她們拜七姐。”
七姐就是織女娘娘,荷回有些吃驚,原來不單外頭民間,在這宮廷之中,也有七夕拜織女的習俗。
荷回記得奶奶和娘親在時,每到七夕這一日,她們便會將她仔細打扮一番,清掃院子,在院中擺上條案,上頭供奉各樣瓜果,拉著她對天叩拜,祈求她長大後心靈手巧。
後來她們相繼去世,每年今日,便只有她一個人做此事,再後來,爹爹新娶的繼母說家裡窮,沒法子買那麼多貢果,便勒令她不許做這無用功,有燒香的空,還不如多繡幾幅繡品給家裡攢點錢。
可繼母自己,卻會在夜裡偷偷擺上香案瓜果,拉著妹妹焚香祈禱。
宮人見荷回一直站在那裡不動,不免小聲催促,荷回這才回過神來,提著裙擺跪到最後面那個小小的蒲團上。
今日除宮女外,宮裡的女眷們,包括太後穿的都是司衣局發下來的鵲橋補子,只是在細節處有些不同,太後用孔雀線,娘娘們用金線,而荷回和其餘女官們用的則是銀線。
拜過織女,宮人們又奉上金盆盛的水來,叫娘娘們扔一根針在裡頭,這便是宮中盛行的七夕投針驗巧。
荷回也學著她們的樣子,往自己面前的那盆水裡投了一針。
太後瞧著熱鬧,說:“成了,聽戲去吧。”
有幾位妃子荷回沒有見過,一一同她們請安後,被她們拉著說話。
“早聽聞太後叫人從外頭帶回個伶俐的姑娘,一直不得見,今日可算瞧見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