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紀小,又從來愛美,即便是之前同他鬧別扭住在宮外時,也要用上好的桂花油梳頭,每日兩次,從不肯落下。
可如今,原本順滑的發絲已經變得枯澀,他的手指穿插其中,好一會兒才能將其捋順。
皇帝抿了唇,起身掀開被褥去檢查她身體的其他部位。
越看臉色越發發起沉來。
她腳底全是血泡,兩條大腿內側一片青紫,有些地方已經被磨破皮,很明顯是由於長時間騎在馬鞍上所致,他的手剛落上去,她便忍不住蹙起眉頭,輕哼出聲。
皇帝覺得有什麼東西梗在心頭,漲得發酸。
他的手無意識收緊,終於將荷回弄醒,她一條腿動了動,抱怨起來:“疼......”
她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在無意識向他撒嬌。
皇帝將手鬆開,心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一遍遍捶打著,坐在那裡不吭聲,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翻身下榻。
回來時,他手上已經多了一條濕帕子。
安靜掀開被褥,將她身上那身已經皺巴的衣物脫下,一點點細心為她擦身,連腳指頭都不放過。
他動作很輕,好似手下的這具酮體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碰就碎的瓷器。
陽光落在他身上,叫他半張臉落在陰影裡,瞧不出喜怒,只有那雙小心翼翼的手,才能叫人看出此刻他內心的不平靜。
藥膏抹在身上,帶來一陣又一陣的涼意,荷回於睡夢中掀起一雙發沉的眼簾,瞧見有個人正跪坐在腳踏上,俯身在她兩腿之間替她上藥,神色有瞬間的恍惚。
“......皇爺?”
“嗯。”皇帝抬起頭,露出那雙深邃的眼。
荷回這才後知後覺想起昨夜發生的事,一瞬間眼眶有些溫熱。
她在他的帳子裡,而不是在一望無垠的戈壁灘上。
他活著。
自己已然尋到了他。
她沖皇帝張開雙臂,目光閃動。
她從未這樣過,目光眷戀又痴纏,像是要把自己整個人附著在他身上。
皇帝眸光閃動,俯身過去,妥帖將她抱在懷裡。
被褥不知何時悄然半掉在羅漢榻下,可兩個人誰都沒有去管。
“小荷花。”皇帝率先開口。
荷迴心滿意足蹭了蹭他肩窩,輕輕嗯了聲。
“疼不疼?”他是問她身上的那些細小傷口。
荷回拿腳去夠他的腳面,好像只有這般才有安全感似的,皇帝察覺到了,將兩條長腿曲起。
荷回得逞了,十根腳趾在他腳背上輕蹭,一高興,就在他臉頰上親了兩口,“疼,可我一顆心只念著您,所以感受不到。”
她去捧皇帝的臉,拿鼻子在他鼻樑上來回蹭,因為剛醒,聲音帶著濃濃的沙啞。
“皇爺,往後您別撇下我,到哪兒都帶著我好不好,這次的事若是再經歷一次,怕是得要了我的命去。”
那種心被時刻吊著,沒個著落的日子她再不想過了。
她如今當真是不一樣了,從前皇帝想聽她對自己說一句可心的話都難,如今她不但十分主動,情話更是跟不要錢似的,一籮筐的往皇帝耳朵裡倒,塞都塞不下。
皇帝欣慰之餘,又有些受寵若驚,聽她說那些別叫他拋下她的話,一顆心不受控制地發燙,竟然一時之間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將她抱緊些,再抱緊些。
此時他忽然有些埋怨老天爺,做什麼將他們兩個生成兩具人身,若他們從來是一體,就像那泥人兒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便不會有如今這般煩惱。
從前他聽王卿唱《我儂詞》,只覺得他太過扭捏作態。
這世上有誰是離不得誰的,即便是親生父母,也沒有時刻黏在一起,恨不得揉在一處的道理。
如今遇見一個荷回,這才知從前是他太過一葉障目,竟不知世上還有這樣一個專門克他的冤家存在。
見她掉兩滴眼淚,他便如遇狂風暴雨,聽她撒幾句嬌,他情願替她伸手摘星河,如今經過這一遭,更是一刻也不想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