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絡從康鶴年口中聽說赤白雪竟死了,雖是不相信,卻仍舊是急火攻心,一口鮮血從嘴裡噴出,一時跌坐在地上。康鶴年見沈絡這般模樣,一時笑得直不起腰來,看著他如此戲謔的笑容,沈絡知道自己上當了。
幾個呼吸間,沈絡將自己的氣息和氣血趕緊調回來,這個老賊之所以還沒有動手殺自己,是想像老貓一般,抓住了耗子便先將其玩兒死,再慢慢吞下。
沈絡笑了,笑得康鶴年有些疑惑,卻也像一記耳光扇在了他臉上,只見康鶴年問道:“你笑什麼?”沈絡收住笑聲,對康鶴年說道:“老賊,她沒有死對不對?若是一開始抓她的時候就想引誘我出來,那為何不在抓住她當天就留下信件,為何要在第二日才留下線索,讓我獨自一人前來?”
康鶴年聽這話,輕輕點了點頭,說道:“不愧是門派中最聰明的人之一,果然不錯,到了如今這步田地仍有這般的思維,可惜你不是我這一邊的。”
康鶴年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不錯,我一開始並不是想要結果你的性命,而是想要讓你成不了這個親,你若是成了這個親,齊佳氏、赫舍里氏、和嶽絡氏聯合起來,那時候你對付我豈不是易如反掌?不過若是將你綁了,或是將齊佳那丫頭綁了,震南王或是赫舍裡亦或是布色赫,那非將盛京翻個底朝天不可,我只有將這沒背景沒人脈的赤白雪綁了,坐著看你們內訌,那不是最好?可惜啊,那震南王竟然對你如此之好,沒成想竟如此大發雷霆滿城尋找,我也只有改變目的,將你引到這裡殺了,橫豎舒舒爾合達不喜歡你,沒有齊佳氏的參與,憑我的位置,和嶽絡還有赫舍裡只怕是也不好動我。”
沈絡聽後,也沒有任何驚訝,這與自己心中所猜想的八九不離十,便說道:“老賊,你說的這番話,我全都猜得出來,只是還有一個問題你仍舊沒有回答我,遲遲去哪兒了?”
康鶴年搖搖頭,說道:“既然我都下定決心殺你,你覺得我還會讓她活著?雖說這是下下之策,只是事情趕到眼前來,說不得多殺一人也沒問題。只是你放心,她死之前,我身後這些弟兄已經將她伺候舒服了,她也算是沒有白死,有一說一,果然秦淮河出來的姑娘,吃著可真香啊。”
這番話一出,沈絡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兩眼一黑就要暈厥過去,心中暗想,這赤白雪果真是死了?死之前果真遭受這般屈辱?霎時間,沈絡只覺喉嚨裡一甜,一口鮮血又一次噴出,直直往地上跌了一跤,靠在一棵樹上久久緩不過神來。
這時康鶴年長笑幾聲,對沈絡說道:“阿勤啊,說實話我是真捨不得殺你,畢竟從鬼谷門中出來的,也只有你和我了,可你一天不死,我就一天沒有好日子過了。等到了下頭多念我兩句好,要怪就怪你跟錯了人,站錯了隊罷。”
說著,康鶴年將右手舉起,重重一揮,只見他身後最近的一人“琤”地將腰間大刀抽出,快步走到沈絡面前,將手中大刀高高舉起,立時就要砍下來。
結束了嗎?就這樣死了真是不甘心,赤白雪的大仇還沒有報,齊妍兒還在等著自己回去,她肚子裡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成親大喜如今卻變了大悲,可身體怎麼動不了了?難道是因為害怕?不對,是因為自己過度的悲傷。
沈絡只覺得身體的每一處都重似千鈞,意識裡想要反抗,身體卻完全不聽自己的話了。一切都結束了,沈絡這樣想著,慢慢將眼睛閉起來,等待那把大刀落下。
只是一個瞬息間,沈絡感覺自己的臉上似乎有些腥臭溫熱的東西,那是血,四年多以前,這個味道曾遍佈整個鬼谷門,宋錦將自己撞下山崖的那一瞬間,他的血潑在了自己臉上,溫熱、腥臭,卻又十分粘膩,正如此刻一般。
我已經死了嗎?我應該是死了罷,可我為什麼感覺不到疼痛,為什麼我還能聽得見樹葉搖動的沙沙聲,為什麼還能感受得到穿過林間的微風?
沈絡慢慢將眼睛睜開,只見面前那人脖頸上老大一個窟窿,一雙眼睛瞪大了看著自己,一副完全不相信的面孔,就這樣毫無掙扎,慢慢倒在了沈絡面前。
沈絡驚了,就連康鶴年及他身後的人也驚了,如此變故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片刻後,對方似乎反應過來,四散著逃向各處樹幹後頭躲藏,如此黑暗的夜間,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同伴是怎樣受創的。
正當對面四散躲藏間,一聲尖銳的破空聲由遠及近,貫穿了其中一人,明明一發弩矢釘在了康鶴年身前的樹幹上,離康鶴年的腦袋只有不到兩掌距離。
這個手法,沈絡再熟悉不過,那藏在暗處偷襲的不是別人,正是馮昭,只是上一次兩發弩矢過後,這廝便傻乎乎地跳了出來,只怕是這一次他也要犯這個渾。
果不其然,對方連吃兩發弩矢,地上已經躺下兩具屍體,正當陷入一片混亂之時,這馮昭竟然真的從暗處跳了出來,一邊向眾人的方向走過來,一邊將手中的小弩重新別回後腰上,見沈絡像看傻子一般盯著他,馮昭知道沈絡在想什麼,便說道:“不好意思,上次為了耍帥,這次是真的只帶了兩發。”
沈絡聽馮昭這樣說,心中已是絕望,看來這個笨蛋是真的指望不上,上一次只是幾個簡單流氓,這一回可是訓練有素的殺手,這般將自己完全暴露在強敵之下,只怕是兩人都脫不了身了。
想到這裡,沈絡對馮昭喊道:“你快跑,我現在動彈不得,只有你有希望跑脫,能活下來再給我們報仇!”馮昭一聽這話當即一愣,立馬問道:“們?還有誰?”
正待沈絡要回答馮昭之時,康鶴年一聲疾呼,招呼手下向馮昭殺去,他則提著一口大刀向沈絡衝去。
見馮昭還在盯著自己,沈絡大呼一聲:“小心!”話音剛落,康鶴年的大刀便已逼至近前。
馮昭被沈絡這一聲驚了一跳,回頭看去只見十來人密密麻麻向自己殺來,不禁嘴裡大喊一聲:“媽呀!”便甩開兩腿,在這密林之中四處亂跑。
沈絡此時也顧不得馮昭了,經過剛才的變故,他也明白必須活下去才有機會殺了康鶴年,在這裡死了當真萬事皆休。想到這裡,沈絡用盡全身力氣讓自己站起來,圍著一棵老大樹拼命閃躲。
康鶴年一時想不到沈絡竟然還能站起身來,一刀劈歪,大刀被吃進了那棵大樹裡,拼了死命也拔不出來,雖說他早年間武藝非凡,可如今也是七十來歲的人了。康鶴年見那把大刀已經被樹幹吃死,索性放棄了,轉身撿起剛剛那第一個死鬼的刀,繼續追擊沈絡。
兩撥人物就這樣在林間搞起了比賽,全部都掙命似的瘋跑,只是這場比賽,輸家就是在輸命。
沈絡看著遠處馮昭撿起另一個死鬼的大刀,一邊跑一邊招架各處的刀鋒,便氣喘吁吁地大聲問道:“老傻渾,你的疾風劍吶?”
馮昭本就被追得一肚子火氣,聽沈絡這番話氣不打一處來地說道:“沒帶,王府呢!”
一聽馮昭這樣說,沈絡內心幾乎崩了理智,沒來由地說了一聲:“休矣!”
這時馮昭卻明明白白聽見了這兩個字,再也忍不住道:“你才是個老傻渾,讓你一個人來就一個人來,連個兵器也沒,你是不是覺得他們殺你太辛苦了,再讓他們殺得容易些?”
這二人本來就是一對冤家,在這個殊死關頭仍然不忘鬥嘴,康鶴年和他的一眾手下見自己掙命似的追,這兩人竟沒有吃一下刀口,反而還有閒心在這裡打口水仗,頓時覺得被這二人侮辱了,氣得那群人嘴裡哇呀呀胡叫,聲音之大,沈絡與馮昭二人再也聽不清對方講什麼了。
康鶴年畢竟老了,一開始追不上沈絡,也就一步落步步落,追得他差點兒一口氣提不上來。馮昭雖被這群手下追,好在他也有些功夫在身,零星的刀勢還能暫且擋下。這一來二去之間,林中所有人都累得直不起腰來,可仍舊是一邊追一邊逃。
也不知這場追逐過了多久,馮昭終於透支了身體所有的力氣,見一把大刀從上而下劈來,馮昭抬手一擋,雖然擋住了刀勢,可自己手中的刀也被劈落在一旁,腳下一軟,便倒在了地上。
這邊廂,沈絡也用盡全身力氣,將康鶴年劈進樹幹裡的大刀拔出,剛要與康鶴年拼命,就見馮昭被人一刀劈倒在地,頓時沈絡心急如焚,就在此時,康鶴年提著大刀衝至沈絡近前,作勢就要劈下。
沈絡心中擔憂馮昭安危,可這一刀若是不擋,必然自己就成了兩截兒,如此糾纏,馮昭危矣。想到此處,沈絡提刀擋住康鶴年凌厲的一刀,轉手將大刀往康鶴年身上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