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班大概是已經聽說他被裴少給領走了的事,看他的眼神都不大一樣了,“喲,發達了呀,這點工資都看不上眼了——你什麼時候勾搭上裴少的?”
聞秋只是笑笑不說話,這份工作的收入很高,而且很多時候小費比工資更高。然而那種恥辱和委屈也是難以言說的,等到他高考完有了時間和精力,寧可去快餐店賺辛苦錢也絕不要再踏進這裡一步。
收好東西正準備走,領班忽然叫住了他:“別走前門,曹老闆帶著人正準備堵你呢。”
聞秋一聽,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差點得意忘了形,多虧有領班提醒。想到自從來這裡打工,受到了很多人的妒恨,一直是領班在提點照顧自己,於是認認真真地鞠了一躬:“謝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
領班被他嚇了一跳,有時他真覺得聞秋身體裡住著個不諳世事的小少爺,明明平時那麼機靈,有時又會流露出一派天真的傻氣。他咂了咂嘴:“這樣吧,我帶你從後門走。”
會所的後門連線著一條暗巷,夜已經深了,只有遠處大路上的路燈勻來了一點稀薄的光亮。聞秋莫名有些打怵,和領班告別後,他就悶著頭向前走,忽然聽到背後傳來“砰”的關門聲,背上的寒毛全豎起來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他突然看見了地上的一堆菸頭,還冒著未燃盡的火光,顯然不久前還有一群人在那裡抽菸。聞秋吸了吸鼻子,在空氣中聞到了很淡的酒臭味。
他轉身就跑。
背後傳來了怒罵聲:“操,這小子夠賊的啊,這都被他發覺了?!”
曹老闆帶著幾個光頭從暗巷的拐角裡追了出來,還好聞秋髮現及時,飛快地跑回了會所後門,慌忙擰動門把手。
“咔嚓”一聲沉悶的響動,門沒開。
聞秋難以置信地用力擰了幾下,分明聽到了鎖舌清脆的碰撞聲——有人在裡面把門鎖了!
聞秋的心如墜冰窟,用力敲打著鐵門:“領班!領班!開門,求你了!”
“別敲了,他收了我的錢,怎麼會給你開門?”曹老闆獰笑著慢慢走近,“你挺有本事的啊?連裴渡都能搬出來。現在怎麼不跟在他身後搖尾巴了?”
他和幾個光頭堵住了小巷唯一的出路,聞秋的後背貼在冰冷的鐵門上,除了恐懼還有恨。他恨領班,更恨自己淪落到了這種田地,居然還會輕信他人。
不會再有誰能來救他,裴少那樣的人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被曹老闆逮住,最好的結果是被強.奸,最壞的結果……他如果回不去了,那沒人照顧的小知了也會死,他們會像大城市裡的兩團垃圾一樣,無人在意地爛掉。
“抓住他!”隨著曹老闆一聲怒喝,光頭們蜂擁而上。
聞秋飛快地環視了周圍一圈,目光落在了酒店後廚的垃圾桶上,他深吸一口氣,狠狠地攥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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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聞秋靠在出租屋那扇油漆剝落的鐵門上,劇烈地喘息著。太久沒有這樣竭盡全力地跑過了,他眼前一陣陣發黑,嗓子裡瀰漫著血腥氣。
而比疲累更加難以忍受的,是身上濃重的垃圾味道——在那條黑不見底的巷子裡,他把垃圾倒在了自己身上,當然也公平地甩到了那群光頭和曹老闆身上。
曹老闆和他的打手們,平時出門都自詡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完全想不到他會用這種自損一千的下三濫招數,被噁心得連連後退之際,也給了聞秋逃脫的機會。
慢慢將氣喘勻了,聞秋從貼身的口袋取出那五千多塊,小心翼翼地放在抽屜裡,然後飛快地鑽進了浴室,將自己從頭到尾清洗了三遍。
每一塊面板都被搓洗得發紅,指甲不知輕重地劃過,在身上留下了道道猙獰的紅痕。自虐一般的清洗持續了很久,他瀕臨崩潰的情緒才逐漸穩定下來。
聞秋關掉了水龍頭,擦掉了鏡子上的水霧,在朦朧的水汽中望著自己。
鏡子裡的青年面板蒼白,嘴唇殷紅,眼瞳清亮,這副皮相在他人生的前十八年為他帶來了有限的偏愛和豔羨,在之後帶來的卻是無盡的不幸與災難。
是自己不夠努力嗎?還是不夠謹慎不夠聰明?
都不是,只是他無力自保,懷璧其罪。一個美貌卻又無所依仗的OMEGA,在這個世道就是人儘可欺,豬狗不如。
“我沒有錯,”聞秋直勾勾地盯著鏡子,對自己說,“我也不髒。”
“錯的是它們,髒的是它們。”他攥緊了洗手檯的邊緣,手背上青筋畢露,“該死的是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