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噔噔噔……”
硬底皮靴踩在青石臺階上的聲音很是清脆,正舉著鋤頭準備將代縣城門砸個稀巴爛的鎮軍下意識的停了下來,又抬起了頭。
六個軍漢下了城牆,為首的五大三粗,絡緦鬍鬚,一看就是威武的勐將。其後跟著五個大漢,也如絡緦漢子一般,既未披甲,也未佩刀,就那般空著手,目不斜視的朝門洞走來。
這肯定是敵將無疑了,但拆城門的鎮軍犯了難:是丟了鋤頭抽刀砍,還是直接掄起來敲上去?
正猶豫之際,身後傳來一聲大吼:“莫動……”
這張臉,就像是從他臉上扣出來的一樣,他豈能認錯?
奚康生攸的一下就紅了眼圈,上下兩排牙勐錯,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
認清來人後,邢巒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奚康生。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早先有達奚投附李承志的風言傳出時,其實邢巒就信了七八分。但絲毫不影響他與奚康生的情誼,以及奚康生對元魏的忠誠。
看看三國時的諸葛氏,再看看十六國時的崔氏、盧氏、鄭氏、王氏,哪個不是左右逢源,兩頭下注?
如已故的名臣王肅,還活著的裴植,如今依領軍的傅豎眼,以及他邢巒,哪個不是元魏的重臣名將?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的兄弟或子侄依舊做著南梁的官。
不過是亂世中家族用以延續的手段罷了,雖各為其主,但何人不是盡心用命,鞠躬盡瘁?
而如今,父子二人各為其主,重逢之時卻是這番局面?
邢巒嘆了口氣,向後揮了揮手,偌大的軍陣齊齊的往後退了幾步。
下城之時,達奚還能強忍眼淚,但看到奚康生滿頭銀髮,短短三四年間卻似是老了十多歲,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撲簌的就往下掉。
還離著十多步,他就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膝行來到奚康生的馬前,重重的一頭砸了下去。
“從父……”
一聲悲喚,奚康生突然就紅了眼眶,而心中的怒火彷彿拍岸的波濤,一浪強過一浪。
他不求死的轟轟烈烈,只求能酣暢淋漓的戰上一場,也算報了孝文的再造之恩,全了與宣武的君臣之義。
而李承志卻不想讓他如意,不然為何故意將達奚派來秀容?
難不成是想讓幼子親眼目睹他死於何人之手,好為他報仇,順帶將李承志也記恨的心裡?
還是說,要讓達奚親口下令,斬下他生父的頭顱?
如今他奚康生如果想死,就只有抹脖子這一條路了。還戰個毛?
好個奸詐狡猾的狗賊……
“滾起來……”
奚康生怒聲吼道,“老夫自認為待他不薄,李承志為何要如此害我?”
達奚鼕鼕冬幾下,竟將地面磕出了一個坑,“並非國公之意,而是孩兒苦求國公,只求來見從父最後一面……”
放屁,真要是來見最後一面,何時不能見,偏偏要等元遙逃循,等老夫率一夥傷兵殘將過了河,再無退路之時,你才露面?
勸降之心昭然若揭,你當老夫是蠢貨?
“滾起來……爺爺叫你滾起來……”
奚康生啪的一鞭就抽了下去,達奚的臉上當即就抽出了一道血槽。但他依舊跪的筆挺,連哼都沒哼一聲。
他越是如此,奚康生越是惱火,恨達奚蠢笨,更恨他心軟,被李承志一鼓動就跑來秀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