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受到他不懌的殺氣,江玉樓緩緩自沉雪狐裘上抬起頭,他的眉梢嘴角流動著一抹微笑,輕輕將手中的血紅玉盞抬起:“我用這杯酒賭你這一刀砍不下去。”
荀無咎冷冷一笑。
破鞘,刀出。卻不是刀之芒,而是月在柳眉中綻開一隻眼睛。於是萬條扶疏,化作碧煙青潯,託著這抹淺眸,劃空而出。
空為清,月為冷。
此刀無跡可循,空無一物,所以絕無從招架。
此刀一出,荀無咎本身亦變得空清,靈虛,彷彿也變成了那無限遙遠而寂寥夜空,仿如無物。
刀光尚未及體,他身後的畫案,立即碎裂。
但無論多凌厲的刀光,卻斬不碎江玉樓臉的笑。
狐裘不動如雪,那杯深蘊在琥珀盞中的血,也絲毫絕無一滴滴下。
刀如月,人如雪。
月驚雪落,但江玉樓渾然已出天地之外。
他忽然抬手。
卻不是掣出那柄天下聞名的解憂刀,而是將琥珀盞中的杯血抬起,飲向唇間。
他的眸子細長,淡眉輕掃,竟似如松月花間,飲一杯美酒。
——他竟視柳月刀如無物。
除了那眉梢間隱蘊的一抹促狹的微笑。
荀無咎並不覺得生氣。
他閉上眼睛。
每當他要破掉秋林晨間第一抹靜寂的時候,他總是閉上眼睛。正如他看到名花凋殘,美人遲暮。
憑藉刀尖上透過來的風,他已經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這一刀已將江玉樓的生機全都封鎖住,名花美人,英雄寶劍,即將沉埋。
所以他閉上眼睛。
刀風陡冷!
刀風已近鬢邊!
忽然,江玉樓背後探出一柄劍。
這柄劍就掠著江玉樓的脖頸刺出,如果劍鋒有絲毫偏差,或者持劍之人有絲毫不測之心,那麼就可將江玉樓立斃劍下。
但江玉樓紋絲不動,似乎知道就算天地崩裂,這柄劍也絕不會斬到他身上。
劍去勢並不快,卻恰恰點在荀無咎的刀尖上。
柳消月落,荀無咎的眸子忽然睜開。
冷氣四溢,荀無咎殺意陡盛!
但當他看到這柄劍的時候,他眸中的冷意忽然全都消除。
柳月刀消失,荀無咎退後一步,無論身上眼中,都已沒半點殺意。
江玉樓大笑起身:“你若是再晚來片刻,我只怕就會被小荀宰掉了!”
荀無咎比他稍大,兩人又是死敵,但他就是要叫荀無咎小荀,沒有別的意思,他只是想,若是殺不了他,那就氣死他好了。
這柄劍輕輕顫動,就宛如一笑,跟著一振,劍光揮灑而出,貼著荀無咎的脖頸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