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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柳月松風(上)

三人齊齊默然,辛鐵石卻是最不喜歡沉默的,他笑道:“我今日約你們前來,是想求你們一件事。”

手展處,一副白絹在桌上鋪開,筆墨硯臺全都備齊,辛鐵石笑道:“江湖上也只有我知道你們二人除了善刀之外,還都有一身風雅之骨。在我評點,荀書江畫,並不亞於柳月解憂。三日後便是我恩師大喜之時,恭請兩位合作書畫一幅,作為賀禮。”

他笑道:“就請兩位看在我身無分文的份上,賜一墨丹青吧!”

荀無咎長眉挑起:“你讓我與他書畫同軸?”

江玉樓淡淡道:“有何不可?你我本就是冤家,不是冤家不聚首,何況天地本一大軸,大塊乃一巨硯,你又能不與我共麼?”

他飲了一口酒,噗的一口吐出,跟著筆走龍蛇,身逐腕轉,隨意揮灑起來。那酒是紅色,墨卻為上好松煙,微帶青綠,朱碧交揉,片刻間畫就了一副九華含秀圖。

江玉樓的畫法宗法宋人范寬,以雄峻大氣,突兀縱橫取勝。雖然只是水墨山水,但加了先前的一口美酒,墨色潤開,登時煙騰山壑,霧鎖重城,連綿峻兀,秀壓天下。

江玉樓最後一筆拖曳,九華峰頓時自畫軸末端拔地而起,直衝蒼天盡頭。江玉樓這一口氣方才吐出,擲筆還架,眉間拉出一絲冷笑,斜看著荀無咎。

荀無咎臉色本冷峻不屑,直至江玉樓最後一筆拖出,方始有了些鄭重。他低頭仔細看著氤氳的山嵐,眉峰之間,越來越鄭重。突然,衣袖揮出。

衣袖宛如流雲,拖住最粗的那支狼毫,在硯池中轉了轉,已入他兩指之間。荀無咎筆開縱橫,宛如天雷轟震,地崩山裂般寫下兩個大字:

“九華”。

這兩個字一篆一隸,一古樸一秀雅,兩字相托,指天立地,憑依滿紙雲煙,就宛如一座巍峨的主峰,將水墨山水中的萬種靈秀盡皆烘托了出來。

荀無咎跟著縱筆狂草,添完了“靈風”二字。

這兩人一工畫,一擅書,風格或大開大闔,或細膩柔潤,但兩相合在一起,卻是極為契合。不但辛鐵石出其不意,江玉樓荀無咎也是大出所料。

荀無咎所書的四個大字幾乎將江玉樓畫筆完全塗滿,但那朱碧相合的靈氣,卻隱隱然透紙而出,滿空舞動。尤其是最後信手飛舞的那一筆,更如神龍夭矯,縱然濃墨重彩也無法掩映得住。

這是否也預示著,這兩個人無論誰都無法壓誰一頭,這一生註定了都要做死對頭?

辛鐵石執卷細看,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書畫都好,反正看在我這外行眼中,挺熱鬧的。就是一點不好:我這幅軸子本是送給恩師賀喜的,你們弄這麼多墨上去,只怕恩師看了會不高興。”

江玉樓笑道:“你恩師這麼大年紀了,還要再娶,當真是為老不修。還要賀什麼喜?自己喜就可以了!”

辛鐵石驚道:“你豈可如此說我恩師!”

江玉樓大笑道:“說不定你恩師見了,卻高興的很呢!”

荀無咎也難得地露出了笑意:“別忘了問問他老人家,究竟是畫好呢,還是書好?大喜之日,在下一定登堂拜賀。”

兩人像是約好了一般,一南一北,同時走了。

這兩人什麼時候都忘不了較量一下。辛鐵石捧著這幅卷軸,不由得苦笑。不過江玉樓或許說的不錯,恩師說不定會喜歡這樣的賀禮呢。

這麼一想,他就高興起來,九華,畢竟還是可上的。

這就是辛鐵石。

他容貌很平凡,不要說與這兩位一邪逸出塵、一清俊如玉的朋友無法相比,就連在幾位師兄弟中,也不是特別出眾。他武功算不上高,也不擅長計謀,更無什麼精靈古怪之處。

但他卻是獨一無二的辛鐵石。

只有他,能夠讓江玉樓與荀無咎都心甘情願地當他是朋友。你若是在江湖中呆過半日,便明白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事。

想到馬上就要見到闊別一年的恩師,辛鐵石不禁高興起來。這一年他奔走江湖,尋找失散多年的若華妹子,直至今日才回九華。

但若華,他青梅竹馬相依為命的若華,卻再也找尋不到。

天長地久,她是否還在人世?

這一年,辛鐵石踏遍大江南北,雲中塞上,卻沒有半點線索。一想到此處,他便心如刀割。只有恩師的喜訊,能讓他灰冷的心稍微溫暖些。

所以他收束住自己的悲傷,趕回山來祝喜。等親眼見到師父幸福後,他就再下九華,哪怕踏遍天下山川,也要找尋到若華。

他不能沒有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