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回禮,朗聲說:“在下山人一品氏,今日得幸遇見大禹首領,舟上備下果酒,可否請首領上來小敘,待老朽略伸薄敬?”
禹本是善結人緣的豪放之士,欣然應允,帶了隨從踏上舟去。
只見舟上設有几椅,小几上擺放著兩套銀碟銀著銀盃,當中盛有小菜及果酒,芳香幽溢,禹與一品氏坐下來把酒暢談,聊了數句,便有相見如故的感覺。
話題多圍繞治水之事,禹虛心討教此處山水地形要點,一品氏將所知傾囊以告,二人從星起聊到星落,不露半點疲態,思宓與行方站立兩旁,都幾次強提精神,心下暗暗佩服這二位的的熱忱和精力。
談笑正歡時,扁舟之上,一輪圓月破雲而出,舟上的人不約而同舉目眺望,只見皎皎月盤與彎彎小舟一上一下,相映成趣,清輝所到,深綠的湖面上那幾個隨波輕漾的人影,灩灩泛起如玉般的光澤,看著這些倒影,叫思宓想起白日所經洞窟中,那壁上刻畫的“小人兒”們――是一些被稱作先民的人們吧――他們或舞蹈,或狩獵,或飲宴的樣子,每一稚拙的舉手投足,融滲隱密的妙處,即使在他們沉眠於地下之後,還在煥發著最生動的神采,思宓彷彿能聽到他們說著什麼,唱著什麼,同樣的神采,依然不斷地在大地上重現往復著……
正胡思亂想,感覺有人悄悄拉了拉他衣角,是行方湊了過來,低聲問道:“阿宓,依你看,這位該是何方神聖?”
思宓調皮地翹起一側嘴角,直視行方,但笑不語。
這當兒,聽那一品氏繼續說道:“水性就下,首領便順此導之入海,人水各得其道,善也。”
“這也是無法之法,晚輩深知水勢無法硬擋,只有人給水出路,水給人活路了”,禹舉杯一飲而盡,頓覺胸中熱氣騰湧,疲乏盡散,舒泰異常,繼而坦言道, “雖有效驗,但工程浩大,絕難一蹴而就。”
“生化不息乃萬物綿延的根本,譬如這人身,陰陽一旦失調滯頓,也須加以調引,梳理返正亦所費長久。”
“我等一路行來,任何損耗都不及人的損耗,所有治水義士,且不論資質如何,開山闢路之時無不透支力竭,有人被落石砸傷甚或四肢不全,有人在爬山時摔的影蹤全無,也有人在行進中被洪水大浪席捲而去……,艱辛如斯,晚輩常想,如何才能不辜負他們呢,唯有傾盡全力速速排去水患。”
一品氏連連頷首 : “確屬不易,據我所知,首領率部櫛風沐雨,攻堅克難,除了重開水路,還拯救了不少困在山上的饑民。”
“哦,這事多虧有伯益輔助,我們順著山路砍削樹木作路標,為迷途求生的人們當指引,隊伍遷移中,總將獵獲的鳥獸送給山民,以助他們熬過飢寒困苦。”
“首領至誠至性,功德非凡。”
“禹實不敢當,家父曾說過,天地如父母,萬物如子女,是為一體,利物濟人是我輩之責,絕無自避推卻之想。”
“是了,首領這般仁心為民,定有至親鼎力相持。”
“實不相瞞,晚輩所學所用均得傳於家父,奈何他老人家已身逝,至於妻子,”禹頓了頓,“我已經多年沒有回去了”,一提及家人,禹貫來強悍的內心深處,陡然有塊地方變得柔軟起來。
“哪裡是沒有回去,首領帶我們治水十來年了,有三次經過家門,卻忙得連和夫人公子見面的功夫也沒有。”行方不自覺的插了一句,言語之間不是不遺憾的。
一品氏打量了一眼行方,只見這年輕人高大粗獷,眉宇之間自有股英氣,便嘉許一笑:“這位小哥,倒是快人快語,想必跟隨首領治水也出了不少心力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