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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吾為周文

翌晨宰相會商中書,主要內容當然還是相關都內的謠言,崔琰希望御史臺能夠把這事兒給抓起來,桓階和陳群卻直搖頭。陳群說了:“見怪不怪,其怪自壞,若強導其源,恐人心更亂耳。”

崔琰心說你跟是勳向來政見相左,結果對於他的話(見怪不怪,其怪自壞)倒記得挺熟啊,還拿來就用……正待再勸,忽聽門上稟報:“令公至矣。”

眾人聞言都不禁驚駭——我靠是勳起來了,還能來辦公?啥時候的事情,我怎麼沒聽說啊?面面相覷,都忘了該當起身迎接。

隨即便見是復攙著是勳,排闥直入,即於主位上坐下。眾人一瞧是宏輔,整個兒人都瘦了一大圈,面色蠟黃如紙,手腳微微戰抖,倒果然是大病初癒之相。於是皆來賀喜,鍾繇就問了:“宏輔何日得瘳耶?”

是勳朝鐘元常拱拱手,沉聲答道:“吾本不起,昨夜夢會先帝。先帝雲:‘曩者宏輔在蜀,故不得列位輔政也,豈因此而怪朕耶?吾孫沖昧,遂為小人所惑,卿若不救,望之誰耶?且歸,且歸。’吾泣而省,遂可動矣。”

崔琰心說你裝神弄鬼地說的什麼瞎話,先帝還能託夢給你,把你的病給治好嘍?誰信啊!當即冷笑道:“未識夢中所聞‘小人’者,誰耶?”

是勳轉過頭去,朝崔琰微微一笑,笑意中似乎蘊含著無窮深意,不禁使崔季珪毛骨悚然。隨即是勳就從袖內抽出一卷紙來,朝案上一擲:“太皇太后詔下,崔琰擅變先帝之政,惑主亂國,著即捕拿。”

他的話音並不響亮,但是促發雷霆之變,崔琰當場就傻了,還想分辯什麼,早被是復喝令衛士拿下。直投御史獄中。其餘各相雖然也都驚愕,但看是勳突然活蹦亂跳地出現了,也都多少有點兒心理準備,皆不甚怪——桓階、鄭渾等不禁精神大振。鍾繇、陳群卻相視輕嘆,鮑勳茫然無措,楊修垂著頭,渾身戰抖。

隨即是勳就轉向楊修:“欲使德祖審斷此案,可否?”

楊修聞言大喜。趕緊拱手:“敢不從命。”

是勳淡淡一笑:“及其黨羽,凡有五族。”楊修大驚,雙眼瞪得象銅鈴一般大……

所謂曹操託夢,當然是扯淡,是勳這回的病來得莫名其妙,就連張仲景也未能尋出病根兒來,只能日夕用針、藥調理。其實是勳的身體機能是在逐漸恢復中的,但因為心情實在沮喪——他覺得自己快死啦,而且政亡人息,一切努力都將泡湯——在心理作用影響下。連續半個多月都基本上處於半癱瘓狀態。

是復不欲諸吏將朝中事稟報是勳,恐怕老爹受不了刺激,直接就翻白眼兒了,但是勳本能地瞧出來有點兒不對……這孩子心裡一定存著事兒呢,他曾經瞞了我那麼多年,在老爹面前都裝傻充愣,如今我已經有了免疫力啦,要還瞧不出來,乾脆直接閉眼得了。於是某晚即密召桓範來問,桓元則不敢隱瞞。把朝中局勢和是復的謀劃逐一道出。

是勳當場就驚了——我靠兒子真想學司馬懿!不對,“司馬懿”如今還躺在榻上動彈不得呢,他沒有父親的遺產,就敢愣充司馬師、司馬昭。這混蛋再繼續這麼搞下去。國家非大亂不可啊,倒時候不管誰輸誰贏,靠曹德、鍾繇等輩全都制不住。我一心避免“五胡亂華”的危局出現,就算現在嚥氣,崔琰掌權,只要國家平穩發展。起碼能將災禍延後,這要是由得兒子瞎搞,說不定還會提前!

什麼天命,竟然煽忽起了那小兔崽子如此大的野心!不行,老子還不能死!

求生的**一強烈,竟然全身都能動彈了,便待召喚是復來訓斥。但是桓範勸他,說公子此計雖然混亂朝綱,只要主公你不死,必能重新穩定,而且正好趁機採摘果實,又何必急於一時呢?是勳沉吟良久,乾脆——我繼續裝病得了,看那小傢伙還能搞出什麼花樣來。

一直等到是復發動在即,是勳才終於不再裝了,抽出兩頁紙來給是復瞧,一張紙上寫的是“慶父雖病,魯難未已”,一張紙上寫的是“牝雞司晨,惟家之索”。

既然是勳清醒了,自可尋找各種機會暫時支開兒子,而與旁人密議,其中就包括了他的老朋友董昭董公仁。是勳請董昭重為馮婦,再幫忙寫幾封假信,模仿崔琰的筆跡,把他妄圖離間天家骨肉的罪名給坐實嘍。董公仁也鬼,對是勳說:“崔季珪亦非庸才也,即實有心,安肯作書?”

於是最終只寫了十六個字,假裝是崔琰憤懣之下,隨手寫來撒氣的,結果被咱們給撿著了。“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出於《左傳》,改“不死”為“雖病”,明擺著怨恨是勳嘛。至於“牝雞司晨,惟家之索”,語出《尚書·牧誓》,意思是母雞打鳴,預示家族破敗——此為怨懟卞氏無疑也。

是勳拿出這兩張紙來,安排是復去暗中串聯:官僚方面有董昭,功臣方面有夏侯惇、夏侯充父子,國戚方面透過曹安民去遊說曹德,經學家方面自然是郗慮。原本希望曹德入宮去遊說卞氏的,但曹去疾只是搖頭,不肯參與,因此最終求到了郗慮頭上。

郗鴻豫恨崔琰切齒,當即勇挑重擔,一大早地報名求見,往謁卞氏,拿出群臣聯署的書信,請求卞氏下詔懲處崔琰。卞氏一開始還猶豫,說我不應當插手國事啊,你可以直接把這聯名信遞給皇帝嘛。但隨即郗慮取出那兩張偽造的信紙來,卞氏當場就怒了:“豎儒焉敢罵吾!”

無論是復暗中串聯,還是郗慮往謁卞氏,都沒提是勳大病初癒之事,只是說令公尚在,威名可用,此刻若不動手,倘若是勳真死了,便恐無人可制崔琰也。於是卞氏便在郗慮擬好的詔書上用印,下令逮捕崔琰。

曹髦尚未親政,則卞氏作為太皇太后。亦可代表王權。想當年霍光廢昌邑、立宣帝,就是請的皇太后上官氏之旨——皇帝都能廢,而況崔琰乎?

郗慮出得宮門,即將詔書急送是勳。是家父子乃得一舉而擒下崔琰。隨即是勳命楊修審理此案,但“凡有五族”,楊修心中略一籌算,不禁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