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高錫在第二次諫匭上書之後,很快就被任命為蔡州推官,李延慶也只好放下招攬高錫的計劃。
前幾日得知自己將與高錫同在滁州為官,李延慶霎時就覺得自己與還真是高錫是有緣。
可進了滁州城,李延慶才曉得高錫去滁州城南邊的全椒縣巡視,暫時無緣會見,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遺憾。
如今,李延慶到滁州都第四天了,高錫卻還沒返回滁州。
這就讓李延慶心生疑竇:這高錫不是滁州判官嗎?為何一連四日都不在滁州城中?他去全椒縣究竟所為何事?
“高判官他身懷要務,興許還要過幾日才能返城,老夫會派人去知會他一聲,想來他也會接受咱們的法子。”馬崇祚佝僂著身子,揹著手:“至於這要務,倒也不是什麼機密。”
停下腳步,馬崇祚望著廊外半畝方塘:“你的推官衙門中,有一個叫戴景的孔目官吧?”
“確有此人。”李延慶跟著停下腳步,順著馬崇祚的視線望去,池塘中,幾朵淡粉色的荷花花苞亭亭玉立。
“那戴景不過是戴家的一名不受重視的庶子,此月才成為孔目官,之前,推官衙門的孔目官一直都是戴深,現下那戴深就住在全椒縣。”
馬崇祚說得很是簡略,其中蘊含的資訊卻不少。
能在州衙世代為孔目官,那戴家必然是本地的高門大戶,想來是那戴深不願為周朝做事,但又害怕周朝的兵鋒,不願將周朝得罪得太死,所以就派出戴景這麼個庶子來接任孔目官,若是以後南唐再攻回滁州,戴深只要將戴景丟出來頂罪即可,反正在大家族裡,戴景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庶子......
李延慶不免有些感慨:戰爭時代首鼠兩端、左右搖擺,就是戴家這種地方大族的生存之道,戴景身為庶子,只能淪為家族隨時都可拋棄的棋子,這種命運著實有些可悲......
一念至此,李延慶雙手撐在迴廊的欄杆上:“那高判官去全椒縣,是要去請戴深出仕麼?”
李延慶心道:想必那戴家在滁州影響極大,若是戴深能夠重回州衙,也許就會帶動不少已經遁形的胥吏返回州衙。
“請戴深回州衙,只是一方面,全椒縣左近,還有不少本地大族,高判官此行便是要去一一拜訪。”馬崇祚雙眼微眯,感慨道:
“缺少這些地方大族的支援,咱們出了滁州城,就是兩眼一抹黑,連三縣有多少人丁都不清楚,有多少耕地也沒個準數,等到六月夏稅,怕是一千石糧都收不上來,老夫前陣子去了來安縣巡視,也拜訪了不少地方大族,不過收效甚微啊。”
滁州知州之位,能落到馬崇祚這般即將退休的老將頭上,實在是朝中沒什麼現任高官願意接這個爛攤子。
馬崇祚臨危受命,也知道自己此行艱難,但這艱難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李延慶能夠聽出馬知州的無奈與困頓,但他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只好溫言勸慰:“知州,滁州被南朝統治幾十載,初歸中原,難免有些不適應,只要我軍在淮南繼續取勝,不消兩月,這些所謂的地方豪強,也會對知州卑躬屈膝,任由知州差使。”
周軍真的能夠在淮南繼續保持高歌猛進嗎?李延慶心裡是不太相信的,若當真如此,歷史上的淮南之戰就不會持續到顯德五年。
說到底,滁州這些地方大族不願信任周朝,實在是周朝在對戰南唐時,並未表現出壓倒性的戰力。
雖說兩個多月就攻克了七個州,但明眼人都能清楚,周軍主力仍舊鈍兵於壽州城下,周朝對南唐並未呈一面倒的碾壓態勢,戰爭並不會馬上完結。
微風拂面,馬崇祚伸手理了理略有散亂的蒼白鬢角:“你說得不無道理,咱們也只能靜待壽州捷報了。”
捷報真的會存在嗎?李延慶當然是不信的。
勸慰好馬崇祚後,李延慶便返回了自己的推官衙門,繼續審訊囚犯。
過了一陣,趙匡胤派人送來了賬簿,李延慶便將審案的任務交給了曾經自告奮勇的戴景,自己一邊謄抄賬簿,一邊監督戴景審案。
這讓戴景好一陣興奮,他還以為是自己先前的故作勤勉,換來了李推官的青眼有加。
所以戴景鉚足了勁審訊罪犯,一個下午就完成了對二十名罪犯的審訊。
然後壽州的“捷報”,還真的就來了。
周軍攻克壽州城,守將劉仁贍自焚而亡的大捷報,透過驛馬五百里加急,今日傍晚,就送到了滁州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