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兄長,因此是顯得理智的了,只苦笑,平靜道:
“各方面來看,恐怕龍心確實是失去了效力。個中原因,暫時還沒有確切的答案,關於飲用和食用龍血的效用,也有待進一步研究。我理解你的心情,昆廷——你從小,就是個特別不愛鬥爭,特別善良的孩子。但龍心失去效用此事,後果恐怕非你所願。”
他對這年輕男人道:“戰爭不會消失,相反,我們要擔憂的戰爭才剛剛開始。我們家族此番由於‘海境牆’之眷顧不似餘下家族那般損失慘重,乃是我們的天眷,但今後的運氣,不見得還有這時這樣好。倘若此後不能化龍,軍事力量的殊勝不一隻會讓戰爭,鬥爭,變得更為複雜。戰爭不再是龍與龍之間,甚至蔓延到家庭,餐桌,街道,每分每秒,我們要防範從任何地方,任何時間來的威脅——”
他嘆息。
“我們沒有時間耽擱了,昆廷,如我所說,從今往後,你我兄弟二人要擔負起維護海境的重任,需分秒必爭——”
“哈哈,還是哥思慮周道。我明白。”那年輕男人笑了,稍開口,將這綿延不絕的說理打斷:“哥說的,我雖知道得不如哥清楚,但也能模糊領略。但龍心消失,人無法化龍,再也不用以巨龍與否,劃分生死高下,於我來說總是好的。從前女人們害怕男人,因男人不僅比她們強壯,變為巨龍,更是相差千萬倍,如今不再有這限制,她們也便,不用這樣害怕了罷?”
他微笑道,笑容中卻染上些許思念,若隱若現,唯憂愁刺骨。“昆廷……”他的兄長道,欲言又止。他搖頭。
他看向遠處。他的兄長面容亦苦澀低沉。
“你不必再找那女孩了。”他率先說,低頭:“我親眼看著她死去——正是被這孩子的父親所殺。這不是他父親的錯,更不是他的錯,還願你不要因此記恨他。”
那年輕男人笑了,磊落朗朗。
“我知道。”他的聲音清晰明亮,傳到克倫索恩耳內,給他帶來一片金黃的空虛,像琥珀泛起的漣漪,澄明,引人贊嘆。他不知該想些什麼,不知該做些什麼。
他只能聽著。
“她父親是血龍王,怎麼可能會和在與黑龍王的戰鬥中倖存呢?我沒有找她了,只是心裡放不下。”
他——昆廷,看向天空,輕聲道:
“她其實不是個心腸不好的人,只是她不得不讓她父親滿意,讓她自己,不害怕。像我之前說的,哥——如果,沒有龍心,她不會——”
“像她看上去那樣殘忍?”
他的兄長苦澀道。兩人並時無言,只有蓋特伊雷什文的冷風吹拂。
別想了。兄長道。別想了,昆廷。沒有結果的。
“你去跟那孩子打聲招呼吧。我先去藏書庫了。”年長男人說。
“這樣著急?不休息會?”年輕男人回答:“你要著書,也不必如此——”
“我說過,我們要分秒必爭,昆廷。”他已匆匆離去,只回頭同他道:“如今這時代,沒有什麼比歷史的傳承更重要了。也許會被篡改,也許會被燒毀——但我要做出這努力。真相一定要被傳遞下去。”
他對他說,那慣常無情的面上,終出現一絲裂痕:
“……為了讓這般事,不再發生第二回。”
他聞言笑了,同這年長男人握了握手。海境的風吹起他似與此不合的棕發,平靜悠長。
“為了讓這般事,不再重複。”他回應道。二人分別。
他向前,牆邊走去。
克倫索恩,許久,沒有動作,也無法動彈,只見那男人,從他背後走來,穩重而輕快地將他越了過去。這是個高大的男人,棕發,身著長衣。似是他所站位置的緣故,他始終無法看見他的臉,只可見那熟悉,粗糙而厚重的發,在空中飛旋。
“——你好。”
他抬起頭,怔愣著,聽這男人同那牆邊枯坐的銀發身影開口。
“你叫克倫索恩,是嗎?”男人開口。牆邊的身影抬頭,克倫索恩感他面前亮了,緩慢似水地,他看見這張面容,隨慘白的天光浮現,溫柔敦厚。
“你父親是個很了不起的戰士,我從前就很仰慕他。對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悼念,今後還請你在海境牆安心生活,有任何不便,但來尋我。”
他睜開眼,懵懂而虛弱。龍仍飛翔於天,如遊於水。他看見林木中穿行的人群,將中間一處藍光虛幻之處環繞。恍然間,他感到頸間有野獸溫熱的吐息,目不可視,只在頭腦的回響和眼光所見的朦朧中,見那站立的人影。
“——我是昆利亞。”他依稀見此人對他伸出手:“很多人覺得這名字有點兒像女孩,因此都叫我昆廷。”他什麼也沒說,如已失了靈魂,但他對他耐心依舊。你累不累?渴不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