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四房,小兒子不說,小兒媳又是孃家姑娘,前者不捨得苛待,後者不能夠苛待,養成了兩個憊懶性子,日日偷奸耍滑,帶得下面小子一個性子,儼然三歲能看到老。
自家愈糟心,就越覺得當初老三家的好來,田老頭田老太內心也不止一次後悔,當初不該把三兒媳送出去,否則,這潑天的富貴豈不就是自家的。
如此人,阮柔也不指望他們能想通什麼真正的道理,只要她一直活得好,就是他們心頭最大的那根刺。
更別提,由她給田家村開了個好頭,其他一直渴盼歸家或者在家的田家媳婦兒們,俱都各施所長,孃家人支援的,央著孃家人上門多鬧幾場,最後一走了之。
孃家人不支援的,也想著法兒謀求生路,總歸掙紮還有條活路,不掙紮,宛如被囚禁的犯人般,活著跟死了也沒兩樣。
不過區區幾年時間,原本田家所謂規矩比天大,也被眾人齊心捅出個窟窿來,猶如陰暗角落終於得以照射到陽光的明亮。
阮柔甚至並沒有特意去做什麼,但很多時候,上位者總能起到很好的帶頭作用,阮柔與田家村的媳婦子們而言,就是頭頂上頂富貴的人家。
離開田家村的媳婦子,也並不都會選擇再嫁,有的覺得吃夠了苦,還不如自己一人過日子,也有人對婚姻還抱著期待,不免再次踏入婚姻。不論如何,她們都走在自己想要的道路上,前方是好是歹,都有足夠的能力去承受。
唯一無法掙脫的,得數田家族內外嫁的女兒們,當初被大筆銀子嫁出去,跟被賣了沒兩樣,因為沒有孃家人撐腰,在夫家當牛做馬低人一等,若孃家有良心的,幫著出頭還好,若遇上沒有良心的,日子更為艱難。
但總歸,一切都比原來更好了。
田二嫂躺在床上,於她炕下正下方,被她偷偷鑽出一個小洞來,洞裡用帕子橫豎包裹了好幾層,正中間是一錠十兩銀。
若叫其他田家人知曉,定然吃驚不已,他們都以為田二嫂真的什麼都沒接受,但實際上,其他明面上會露出痕跡的,田二嫂統統沒要,只厚顏要了這佔地不大、又極有分量的十兩銀。
銀子到手,她也沒敢告訴家中任何一人,甚至包括同床共枕的丈夫,在她的設想裡,不到萬不得已,她是絕不會動用這筆銀子的,如此,告不告訴也沒太大必要,否則,說漏了嘴,被公婆強要了去,豈不更是吃虧。
錢是人膽子,有了這十兩銀,田家其他的她都不去爭,也知道自己爭不過大的,也爭不過小的,只等哪天分家,再買上兩畝田地,屆時日子才能真的好起來。
只不知那日究竟還有多遠。
要說唯一對阮柔充滿怨憤的,當屬田氏族長,本就年紀不小的他,這幾年因為操心太多越顯老邁,兼之失去了原先因為田家村良好風氣,縣裡老爺預備給他們頒發的牌坊,自此一蹶不振,每每深夜,總要咬牙切齒咒罵一番,恨不得回到過去掐死這個最先犯了忌諱的人。
被詛咒物件的阮柔毫無所覺,不過無能者的狂怒,有什麼緊要。
與此在意這點小事,不如認真做好當下,她的調料廠除去少數一些重體力活的位置,大量招了很多府城裡未嫁和已嫁的姑娘媳婦子,自己能掙到錢,腰板子就能硬起來,再在孃家或者婆家受到欺負,也有了抵抗的底氣,整個府城女子們的待遇都為之改善。
又三年,五丫十八歲那年,沒有嫁人,而是選了一個老實的男人招贅入門,生下的孩子跟著姓阮,也算名正言順繼承調料廠。
五丫自己能幹,廠子裡的事情從來不辭辛苦,大小事宜俱都攬在自己身上,從不叫自家男人有插手的餘地。
一開始,那所謂老實的男人還頗有微詞,覺得自己男人的面子被駁斥,很是不開心。
可五丫也從來不慣著,經歷過田家那般的教育,她不僅沒有謹遵三從四德之類的訓誡,反而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亦即自己的事情自己決定,絕不給旁人指摘。
男人無奈,加上確實不是愛生事端的性子,折騰過幾回,就沒了心氣兒,反而愛上了在家養花種地,儼然下一個柳湛青,任憑家人再如何慫恿都無用。
至於柳宇,阮柔與柳湛青商量過後,覺得他著實不是做生意的料,幹脆一點不讓他摻和廠子的事情,只給了幾家府城繁華位置的鋪面,光是每年出租出去的租金足夠生活還有盈餘,柳宇再沒有不滿意。
更多的,等日後年紀再大些,娶上一個媳婦兒,維持現狀、抑或自己開鋪子,都隨他們去。
而小六,阮柔到底沒能撂下不管,在他十三歲勉強算出師的那一年,阮柔出錢,給他在府城置辦了一處小小的宅院,院中別的沒有,唯獨一口清泉格外甘甜,是做酒的好水,至於剩下的,同樣得他自己去奮鬥。
因著當初一次高熱、一次被大房孩子砸破頭的事情,他本就跟田家離了心,後來更是常年在外做學徒,其中心酸苦楚自不必多說,田家不僅沒有關心慰問,反而一個勁旁敲側擊問他要好處,沒過多久,小六就已經學會將那群人當石頭對待。
如此,三個孩子各自有了去處,阮柔勞碌一輩子,才總算真正得了鬆快,與柳湛青帶著兩個下人,兩人從府城出發,逐步向外四處遊玩,一走就是八年,逛遍了這處王朝大半土地,身體著實撐不住,這才怏怏歸來。
回了府城,他們也不願意跟任何一個兒女同居,自回了兩人的院子,兒女們隔上兩三日便來請安,反倒比整日在一處更為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