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說得多少?”孟母糾結,忍著心痛問。
“最少兩百的彩禮,外加三轉一響中不拘哪一樣,只要你同意,我就有把握替你尋摸個好的。”全媒人想了想,回答道,彩禮不是說越多越好,可有時候,還真不能少了,否則人女方當你不重視呢。
孟母萬分糾結地皺著眉頭,不停在原地轉圈,心中同時思量開了,三轉一響,即四大件,分別是收音機、腳踏車、縫紉機和手錶,要誰家娶媳婦嫁女兒,能湊齊四大件,那就是最大的光榮,說明人家家境富裕充實,有能耐,對女方看重,當然,其價格著實不便宜。
其中,最便宜的哪怕一塊過得去的手錶也得一百多塊錢,也就是說這彩禮最少要三百多,比起先前的五百是少了不少,但是在孟母中總覺得不值當,遲遲下不了決定。
她試探問,“真不能再少點。”
“再少也行,就是恐怕人選不那麼合你意。”全媒人也不是真說就必須得這麼多彩禮,但這年頭多少彩禮就代表著你能娶什麼樣的媳婦,如孟母所說的一百彩禮不是找不到人,而是不會合適。
孟家的家境著實不錯,除去孟偉結紮惡意隱瞞這件事外,還真沒什麼其他的醜聞,說明家中大體和諧,且經濟上充實,看中這條件願意嫁進來的肯定有,但肯定多多少少有點缺陷,不是太過顧孃家了,就是有其他的小心思,未必會對孟家交心,屆時兩個人日子過不好,不還是怪罪她這個媒人當得不好。
當然,她一個媒人不能保證促成的每一對一輩子都是好好的,但起碼得是家境、愛好、選擇都相當的,起碼看著能把日子過到一起去的,這也是她當媒人的良心,否則管它呢,反正親事成了謝媒禮也就拿到手了,可那不是砸自己招牌嘛,她全媒人幹不來這種事。
“你要是不願意出這麼多,我也不勉強你,這條街上還有幾家媒人,你都知道是誰,自己去登門就是。”全媒人願意賺錢,可也不勉強人。
說來也是巧合,全媒人所在的這條街,原名叫做三元巷,據說以前這裡曾經出現過一個三元及第的讀書人,所以得了此名。三元巷的正名後面,如今大家口頭上還有一個諢名,亦即媒人巷,概因一條巷子攏共出了三四個媒人,鎮上的人來男女婚事,都喜歡往這裡找沒人。
三個媒人的風格也各不相同,全媒人是三人中最負責的一個,這裡的負責,不只是她對當事人的年輕男女,而且對各自的家庭也都很負責任,故而她促成的婚事也是婚後生活融洽最多的,除她外,還有一位桑媒人和錢媒人。
桑媒人最愛看年輕男女的意見,只要兩人看對眼了,管它三七二十一,總能有辦法湊成一對,是鎮上自由戀愛的有情人最愛找的媒人,可惜,相愛時濃,婚後一地雞毛的比比皆是,故而其名聲毀譽參半。
至於錢媒人,人如其名,全朝錢看齊,只要媒人錢給得夠多,能將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玩的一手顛倒黑白的好伎倆,人鰥夫說成是年紀大存錢多知道疼人,窮光棍說成輕體力好早晚能掙錢,老賭徒說成膽子大早晚能發財,打老婆的那叫有男人氣概,不知坑害了多少年輕姑娘,但凡是疼女兒的人家,都不會相信錢媒人的半個字,也是三位媒婆裡,名聲最差的一個。
孟母在鎮上活了大半輩子,對著三位媒人哪裡有不清楚的,所以才盯準了全媒人,起碼對方不會坑騙自己不是,找的人也是過關的,就如上個阮家,要不是得知了小兒子結紮的事鬧著要退婚,就是她看重最合適的三兒媳,能幹活、性子又實在,又對孟家有感恩之心,不會對繼子不好,就是可惜了。
想明白後,孟母也不再繼續糾結,左右三百多對孟家並不算傷筋動骨,只是有點捨不得罷了。
“行,”她咬牙道,“就聽你的,兩百彩禮外加三轉一響的手錶,你找個帶閨女願意以後不生孩子的寡婦或者離婚的來,等婚事成了,我給你再包個十塊錢的謝媒禮。”
加上剛給出去的兩塊,一共就是十二塊錢的煤人錢,不說別的,光是看在錢的份上,全媒人都得好好替她尋摸,且她留了個心眼,說的是婚事成了再給,不是上次的定婚就給,上次還以為定親了就是十拿九穩,哪知道最後就出了問題呢,這回幹脆等真結了婚再給。
全媒人也沒計較這點,上次沒說成,她自己都把錢退回去了,可見壓根就不是個小氣摳搜的,奈何有人這樣看她,她也懶得解釋。
最重要的要求和彩禮說定,其他事情就都由全媒人這邊來牽線,孟母算是暫時放下了一門婚事,人剛走出巷子,只覺神清氣爽,還想著要不要去看看小兒子,好一陣沒去,不知道家裡髒不髒亂不亂,兩個孩子有沒有挨餓受凍。
正想著呢,結果一轉彎出了巷子,就聽有幾個老婆子在一塊悄悄嘀咕,雖沒聽仔細,可也大概聽到了孟家這樣的字眼,她心中懷疑是八卦自家的,有心想上去理論幾句,可又壓根沒聽清楚,到時候人家狡辯也不佔理,只得當做沒聽見,腳下飛快走過去,只是,去小兒子家看看的心情是沒有了。
與此同時,孟偉家中,孟偉還不知道親媽又託媒人給自己相看了,他正忙著處理家中一團亂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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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說過多少次了,你穿過的衣服不要亂扔到地上,那邊有髒衣簍專門放這個的,都多大人了,做事還是沒個輕重。”
孟偉家中有兩個兒子,大的叫孟文棟,小的叫孟文敏,都是他與前妻生的,與心愛之人所生的孩子,他自然百般疼愛,然而,架不住孩子自己瞎搗亂。
孟文棟如今年十二,已經讀初中,按理來說應該懂事明禮了,這年紀,在一般人家,都是能當半個大人用的了,可偏偏孟文棟不知道回事,就好像存心故意給家裡添亂似的,不論他怎麼說、怎麼教,就是不聽話。
孟偉甚至懷疑過,大兒子就是故意報複自己,因為他跟前妻離婚的時候,大兒子已經知事了,當時哭著求著要父母不要離婚,可當時局勢已經非常危險,再耽誤幾天,說不得一家人都要受連累,他是個大人還好,可孩子怎麼辦,所以妻子堅持下,他再不忍也只得去辦了離婚手續,也是那之後,原本十分乖巧聽話的大兒子成了一個混世魔王,叫他操不完的心。
至於小兒子,如今才七八歲,還不怎麼懂事,每天只知道渾玩,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不說,還經常跟別人家孩子打架,惹得別人家長早上能來要說法,親兒子打人,他這個當爸的能怎麼辦,只能跟著賠禮道歉,東西送出去不知多少,這還算了,大兒子起碼讀書上認真,也有幾分天賦,學習上從不要他操心,小兒子呢,天生榆木腦袋,八歲的人了,兩位數的加減還學不會,有時候孟偉都想撬開他的腦殼,看看裡面是不是都是漿糊。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家裡這倆兒子,他疼得緊,可也操心得慌,加上他的工作雖然是辦公室,不怎麼忙,卻要時常跟著領導外出,一旦人不在廠子裡,出個什麼事,都沒人能幫把手的,時隔這麼多年,他鬆口相看,就是因著上次小兒子出門瘋玩,老大在家發燒沒人管,險些燒成了肺炎的事給嚇著了,心想怎麼看,再找一個都比兩個兒子在無人照看下出事要強得多,這才願意重新找一個。
至於相中阮家姑娘,也是看她鄉下來的,勤懇能幹,且眼中的感激做不得假,想來會對兩個孩子好的,結果哪知道,他好心幫忙,別人不理情也就算了,竟然到處宣揚把他結紮的事說出去,惹得他成了廠裡乃至整個鎮上的笑話,真真乃婦人蛇蠍心腸,如今再想起來他依舊牙癢癢的慌。
本來吧,這事過去,他暫時也歇了再找的心思,心想自己帶著孩子,加上爸媽那邊的幫忙,好歹能好好將孩子養大,但是想象很美好,現實很骨感,親媽不過幾日沒上門,家裡就亂成一團糟,他想要收拾一下吧,結果卻越收越亂,到最後連自己明日要穿的衣服放在哪都找不到了,這才對著大兒子生氣發火。
有心想要去找親媽來收拾一下,可一來,抹不下面子,他可不想再聽大嫂二嫂閑話,說什麼他一分錢不孝敬,反倒天天上門來勞煩二老,別當他不知道,沖鋒陷陣的是兩位嫂子,實則不滿的就是他親大哥二哥,不就是看不得自己最受親媽待見麼。
他擔心自己上門,親媽又在那說一堆有的沒的,不是勸他再娶,就是在工作上要好好表現,可前妻孃家的身份牽連,他如今哪裡還有上進的餘地,不過是在廠裡混日子,勉強每個月拿三十的工資罷了。
“髒衣簍都滿了,我馬上都要沒衣服穿了!不扔地上你看得見嗎?”正當孟偉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時,孟文棟終於忍不住,氣呼呼說出了真相,他都上初中了,也是要臉的人,總不能天天穿著髒衣服去上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