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現在的樣子實在是滑稽,且不去說本來就是鬍子拉碴卻偏偏穿著長衫的窮酸老秀才扮相,如今左眼黑了一圈倒是像那隴州特有的食鐵獸一般。
九姨看著眼前醉翁清瘦邋遢的模樣和左眼的那一團黑圈。強忍著笑出聲,憋著儘量用往常一樣的語調問話。
“宮裡人找來了?”
醉翁撓了撓頭,轉而去後廚的灶臺下邊翻找些什麼,邊開口道。
“肯定是勘隱司的人,不過應該不是衝著他來的,不過那幾個江湖人,其中有一個很面熟。”
九姨看著彎下腰去掰弄灶臺下面那塊地磚的醉翁,雙手環胸正準備追問。
醉翁掰開了那一塊地磚,下面顯露出一個狹長的長方形匣子的空間,兩個烏金色的柄頭泛著幽幽的暗光靜靜的躺在那裡。醉翁知道九姨刨根問底的性格,便也不賣關子。
“當年他身邊的貼身護衛有一人是雷頭陀雲文盛,我見過,使一對亢龍鐧。聽說他有一個胞弟,那江湖人和他長的有八九分相似,應該就是了。”
醉翁伸手一勾,那其中一個柄頭很自然的就到了他的手上,復而右手一提,一抹寒光順著狹長的空間伴隨著金屬撞擊的剮蹭聲直衝上來,醉翁凝神檢視著那長長劍刃的每一個細微之處。
“噌”
古劍寒黯黯,鑄來幾千秋。
醉翁將手一轉,劍刃轉劍面,寒光驟現。九姨眨了眨眼,從那劍面之上依稀印出醉翁稜角分明的面孔。原本在九姨記憶中晦暗模糊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眸子在那劍面的映照中竟是愈發的清明。
“銅雀案……快七年了吧,我方才叫陵小子今晚就走。”
醉翁從灶臺旁拿起了一個磨刀石,反覆認真檢視著劍的各個部位,時不時會將劍面或者劍刃的某一處按在磨刀石上打磨一下,開口說話也並未回頭去看九姨:“你我都知道遲早有這一天。”
九姨嘆了口氣,從旁邊拉來一個小凳子坐在上面看著醉翁磨劍發著呆。
“他比很多人都幸運的多,至少……銅雀案,已經死了太多人了。他是你姐姐的孩子,還是那個人的孩子,這就夠了。”
“呵。”
九姨聞言冷笑起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蘇繡繡,但是很多事情肯定不是他的意思,他是陵小子的父親,這是事實。”
“你打得過那兩撥人?”
九姨突然忽的轉了個話題問的醉翁一時沒反應過來,沉吟半晌才緩緩開口。
“那三個江湖人,應該問題不大,勘隱司的那三人,難。”
“真沒用,虧我姐姐……”
“蘇家的恩,老夫七年前已經還清了,再說老夫本就是個擺攤算命忽悠人的,不善與人打鬥也在情理之中。你蘇繡繡這麼多年,不依舊找不到那一方“鼎”?”
九姨把頭轉向一邊,似乎對這種譏諷已經習以為常,並不在意。顯然她的思路總是變換的很快,又是突然發問。
“你要和陵兒一起走?”
一道道磨劍的聲音戛然而止,醉翁站起來轉過身,左手背過身後,右手持劍朝空中揮舞了幾下方才開口說道:“陵小子有自己的路要走,關心則亂。我最近剛好也有些其他事要處理,還是那句話,我賀嵐山現在不欠你蘇家的。”
“那蘇佑陵?”
“你知道他不姓蘇。”
……
九姨不再說話,她知道醉翁說的沒錯,她想反駁,但是卻找不到理由。
醉翁將劍一挑,打在旁邊的水缸上激起一陣水花,又忽的挑起灶臺上的一個擦布,左手執劍,右手輕輕將布包裹住劍身從柄處慢慢滑到劍尖。此刻劍芒盛極。
“幼麟當有此命,他若在廟堂,我也就認了,但如今幼麟在野,是吉卦,此籤無解,也不需解。”
說罷,醉翁閉上眼盤算著什麼,少傾方才走出後廚,眼角瞥了一眼呆坐著沉思的九姨。
“你也早做打算吧,你不可能護的了他一輩子。”
醉翁將劍收入鞘中,走到大堂的臺後端坐,將劍藏在臺桌下面。
醉翁走後,九姨依然一個人想著什麼。過了好長一會兒,才嘆了口氣,看著那狹長的空間下另一把半露出來的柄頭,踱步過去將它緩緩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