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林姑太太攜哥兒求見。”下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小心翼翼。這聲音仿佛是一陣風，輕輕吹過了榮國府沉靜的夜空，也吹動了賈代善心中那片久未起波瀾的湖麵。
賈代善聞言，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仿佛那皺起的紋路中藏著無儘的煩惱與無奈。
自賈敏離開榮國府，已經將近二十年了。期間他也曾低過頭，試圖挽回自那個自己最疼愛的女兒，但是，直到她遠嫁江南，都不曾再踏足國公府半步。
甚至連他精心為她準備的嫁妝，也被悉數退回，明確的告訴他，她與這個家，已經徹底沒了關係。
這些年，賈代善給賈敏寫過信，但回信總是寥寥數語，客氣而疏離。他知道，女兒心中對他，對這個家，有著難以釋懷的怨恨。
“讓她進來吧。”賈代善歎了口氣，壓下心底的不安，命人將賈敏母子請進來。
下人應聲而去，不久，院子裡便傳來了喧囂聲。賈代善的眉頭再次皺起，他煩躁地站起身，一把推開了臨院的窗戶。夜色中，燈火闌珊，賈敏的身影就那麼直挺挺的闖入了賈代善的眼簾。
她站在數十個紅木箱子旁，身影是那樣的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刮倒。
賈敏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漆黑的眸子卻如同深淵一般，吞噬著周圍所有的光線，也吞噬著賈代善的心。
她的眼中一片平靜，沒有再見親人的喜悅，也沒有曾經的怨恨與不甘，就如同一潭死水一般，不起半點波瀾。
看著這樣的女兒，賈代善的嘴唇忍不住抖動起來，直到最後都不曾發出半點聲音。
父女二人就這麼靜靜的對視著，時間在這一刻就如同凝固了一般。看著女兒那張冷漠的臉龐，賈代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他知道，自己欠女兒的太多，這份虧欠，恐怕用一生都無法彌補。
就在氣氛沉悶得幾乎要令人窒息之時，奶娘懷中的小石頭不耐煩地扭動著身體，伸出雙手，似乎想要掙脫束縛，去尋找母親的懷抱。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打破了沉默，也讓賈代善和賈敏的目光同時落在了小石頭的身上。
賈敏的眼神在那一刻變得柔和，她伸手接過小石頭，抱著他走上了台階。
門簾輕啟，賈敏抱著小石頭走進了屋內，柔和的燈光灑在她的臉上，為她平添了幾分溫婉。
小石頭在母親的臂彎中，猶如一顆初生的星辰，好奇而興奮地探索著這個全新的世界。他那雙烏黑發亮的眼眸，宛如兩顆璀璨的寶石，在眼眶中靈動地旋轉，讓人看得心頭發軟。
賈代善的目光落在小石頭身上，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
“這就是石頭吧。”賈代善看著小石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小石頭，我是你外祖父，過來讓外祖父抱抱。”
他的話語中帶著幾分顫抖，顯然是對這個外孫充滿了期待。然而，小石頭卻似乎對這位陌生的老人有些畏懼，他緊緊地拽著母親的衣襟，將臉藏進了母親的懷中。
賈敏見狀，輕輕地拍了拍小石頭的背，以示安慰。她抬頭看向賈代善，嘴角勾起一抹疏離的笑容“小門小戶出來的孩子，不曾見過什麼世麵，讓國公爺見笑了。”
賈代善聞言，心中一痛。他知道，女兒這是在用這種方式來諷刺他，諷刺他當年的決定，諷刺他們之間的隔閡。他看著女兒那張冷漠而疏離的臉龐，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
“四丫頭，你……你是不是還在怪我？”賈代善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顫抖。
他凝視著女兒那雙深邃的眼眸，試圖從中捕捉到一絲情感的波瀾。然而，賈敏的眼中卻是一片寧靜，宛如無風的湖麵，波瀾不驚。
賈敏聞言，沉默片刻。她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兒子，隨後緩緩抬起頭，目光與賈代善交彙，聲音平和而淡然“過往雲煙，談不上怪與不怪。我們終需前行，不是嗎？”
她的言辭雖平靜如水，卻字字如針，刺痛著賈代善的心扉。
他深吸一口氣，用力壓下心中的波瀾，沉聲道“怎麼突然就回京了，也不提前同我說一聲？路上可還順利？”
賈敏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諷意，那笑容中藏著太多的複雜情感。她輕輕抬眼，望向賈代善，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涼意“國公爺難道不知我們母子因何進京？那您為何早早地遣了人去攔我們的路？”
“你……這是何意？”賈代善沉聲問道，心中已是隱隱有了猜測。
賈敏輕歎一聲，緩緩開口“國公爺，我與大哥皆非薄情寡義之輩，國公府若有難，我們兄妹縱有千般不願，也必不會坐視不理。
因此，您實在無須費心去算計什麼，更不必用那些手段來試探我們。”
賈代善聞言，神色微變，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他努力壓住心底的暴虐，冷聲道“我賈代善就是再怎麼無能，也不會去算計早就分家的兒子和出嫁的女兒！
本公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本公從未派人去攔過你的去路！”
聽到賈代善的話，賈敏忍不住嗤笑出聲，那笑聲中帶著幾分諷刺與無奈，仿佛是對命運無情的嘲笑。
“原來，這國公府也並非在您的掌控之中啊！國公爺，您這一生都在為二房，為賈政謀劃，為此不惜把大哥和我趕出國公府。可到頭來，您又得到什麼回報？”
她的話語如鋒利的刀刃，直接刺向賈代善內心最深處的痛楚。
賈代善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看向賈敏的眼中快速閃過一抹難堪。
賈敏見狀，非但沒有感到心疼，反而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快意。
賈敏看著賈代善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道“爹，您是否曾想過，您這些年的偏袒與犧牲，真的值得嗎？
無論是二房還是賈政，值得您如此對待我們嗎？值得您犧牲我和大哥的利益，去換取他們的榮華富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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