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依舊。
呼嘯的風聲在城門前徘徊不散,帶著刀鋒般的淩厲。
旌旗獵獵作響,厚重的吊橋在風中微微顫動。火油的腥味還未散去,士卒們的呼吸卻早已急促得仿佛要燒著空氣。
韓守義低著頭,手中死死攥著那塊兵符與腰牌。
掌心沁出一層冷汗,冰涼的鐵質符牌仿佛在灼燒他的血肉。
——確實是大堯製式。
腰牌上的花紋、刻字、封印,一絲一毫都沒有問題,連符牌的重量、材質、紋路,都是韓守義在軍中摸爬滾打多年,最熟悉不過的。
這種東西,根本造不了假。
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目光一寸一寸掃過兵符。
大堯掌軍所持的兵符憑證,獨一無二。
縱然他心中千般懷疑,可此刻看著這鐵證在手,內心還是被狠狠震撼了一下。
——莫非,這人真的是援軍?
——莫非,皇帝真的派人來了?
韓守義的心口,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住。
一瞬間,所有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他下意識抬起頭,看了眼不遠處的蕭寧。
少年仍舊背負雙手,站得筆直,麵色平靜。
眼神清冷,帶著一種無形的鋒芒,仿佛在等著所有人來證實他的話。
那份篤定,那份從容,竟讓韓守義心頭一陣恍惚。
這三天裡,自己多少次聽見這小子說:
——“援軍必至。”
——“三日之限,援軍必來。”
那時候,他幾乎要笑破肚皮。
覺得這小子是瘋了。
覺得這小子癡人說夢,在生死邊緣還做著荒唐的幻夢。
可如今——
兵符和腰牌就擺在他手裡。
眼前的事實,似乎正一步步把他逼到角落。
“難道……”
韓守義心頭一顫,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
——這小子,早就知道了?
——他不是在胡言亂語?
——而是真的胸有成竹?!
他的心臟猛然收緊,血液湧上腦門,整個人都僵了一瞬。
若真是如此,那這幾日裡,自己在眾人麵前的斥罵、嘲諷、打壓,不是全成了笑話?
韓守義的呼吸急促,眼神閃爍。
他不敢承認,卻也不能否認。
尤其是身後數萬雙眼睛,正在死死盯著自己。
他們眼神裡,有期盼,有疑惑,有惶恐,有憤怒。
這無數情緒,彙聚成山,沉甸甸壓在韓守義肩頭。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兵符的棱角嵌進肉裡,生疼。
——若承認。
賭約就敗了。
自己與蕭寧的對立,就成了笑柄。
軍心一旦偏向蕭寧,自己在營中的威望,必然徹底崩塌!
——若不承認。
眼前的腰牌兵符,又是怎麼回事?
蒙尚元言之鑿鑿,憑什麼說他是假的?
若真是援軍,自己這個時候肯定是希望有援軍的啊!
這可是真的救命之師!
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渾身血液似乎都要倒流。
胸口悶痛得仿佛壓著千斤巨石。
就在此時,城外傳來那人的聲音。
冷漠,鏗鏘,透過風聲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
“怎麼樣?”
“腰牌和兵符,可有問題?”
全場一震。
無數士卒呼吸一滯,下意識望向城門前的韓守義。
韓守義的背影頓時僵住。
寒風呼嘯,旌旗獵獵,他的心跳聲卻在耳邊轟鳴,仿佛一聲聲擂響的戰鼓。
“這……”
他喉結上下滾動,嘴唇微微發抖。
餘光裡,他看見蕭寧安靜地立在那裡,眼神淡漠,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
那一刻,韓守義心底的怒火與羞恥,被硬生生點燃。
——這小子!
——莫非真要讓他蒙對了?!
不!
絕不能!
他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幾乎要把牙齒咬碎。
腦海中無數個念頭瘋狂交織,猶如烈火焚燒,幾乎將他撕裂。
“韓將軍!”
“到底是真是假?!”
“快說啊!”
城門之下,士卒們再也按捺不住,呼喊聲如山洪決堤,夾雜著焦躁、憤懣、驚懼,聲浪震天。
他們已經等不下去了。
每個人的心,都懸在嗓子眼。
——若真是援軍,那他們終於有了活路!
——若是假象,那便是滅頂之災!
一念之間,生死懸殊。
數萬雙眼睛,全都盯在韓守義的臉上。
那目光像是刀子,紮得他頭皮發麻,心口發緊。
他喉頭一緊,呼吸急促,幾乎要窒息。
韓守義的手掌猛地收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低下頭,看著手裡的兵符和腰牌。
鐵光映在他眼底,冷冽、沉重,幾乎要把他壓垮。
他的心中,翻江倒海。
他想起了三日前,蕭寧第一次說“援軍必至”的時候。
那時候,他大笑不止。
覺得這是笑話。
覺得這少年不知天高地厚。
可如今,笑聲猶在耳邊回蕩,眼前卻擺著鐵證。
韓守義呼吸急促,額頭冷汗不斷滾落。
他抬頭,看向城外。
蒙尚元端坐馬背,目光冷冽,氣勢逼人。
又看向蕭寧。
少年背影筆直如劍,眼神清冷如鋒。
韓守義的眼皮猛地一跳,心中湧出一股說不清的寒意。
——難道,真的是援軍?
若真如此……
那這一局,自己豈不是完敗?
他的牙齒緊緊咬合,胸口劇烈起伏,仿佛要將肺腑都撕碎。
“這小子……這小子到底從來得來的消息啊?”
心底的疑惑,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
可就在這時,蒙尚元的聲音再次響起。
鏗鏘有力,如刀斬鐵。
“韓將軍。”
“兵符與腰牌,可有問題?”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滯了。
韓守義額頭的冷汗順著鬢角滑落,他的手在顫抖,眼神閃爍,喉嚨發緊。
他死死盯著那兵符,心頭幾乎要炸裂。
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
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做出一個決定。
要麼承認——賭約失敗,威望掃地,顏麵儘失。
要麼否認——冒天下之大不韙,壓下事實,賭上整個平陽城的命運。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口的悶痛越發劇烈。
最終,他猛地閉上眼,牙齒咬得血腥味在口中彌漫。
片刻後,他睜開眼,目光死死盯向城外的蒙尚元。
眼底的陰狠與決絕,在這一瞬,徹底凝固。
——他,做出了決定。
儘管如此,韓守義此刻,手中依舊攥著兵符與腰牌,臉色青白交替,眼神閃爍不定。
儘管已經有了打算,可他依舊不敢就此下定論。
——若這是圈套呢?
——若是敵軍假冒呢?
一念及此,韓守義渾身冷汗。
他深知,一個決定,關係著整個平陽城數萬軍士生死是小事,但也關係著自己的生死,這是大事!
他絕不能僅憑一塊兵符和一枚腰牌,就貿然下令開城。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眼神森冷,最終狠狠咬牙,抬起了頭。
目光穿過風聲與塵沙,直直落在蒙尚元身上。
“既然你自稱是大堯禁軍統領。”
韓守義聲音低沉,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那我便問你幾個問題。”
城門下的士卒們齊齊一震,紛紛豎起耳朵。
蒙尚元端坐馬背,神色冷峻,目光如刀。
“問。”
他隻吐出一個字,鏗鏘有力,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韓守義眼神閃了閃,胸口一窒,還是硬著頭皮開口:
“軍中律例,凡禁軍將佐升遷,需幾道奏章,幾層批示?”
此問一出,士卒們麵麵相覷。
這般繁瑣的軍規,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知曉,甚至尋常校尉都未必清楚。
唯有身居高位,親曆其事的統領,方能答得上來。
蒙尚元眉頭都未曾動一下,聲音冷冷回蕩:
“三道奏章,五層批示。禦前批紅,兵部蓋印,內庫立簿,方能生效。”
字字如鐵,擲地有聲。
韓守義眼皮一跳,心頭微震。
他盯著蒙尚元,聲音低沉:“那軍中號令,以何為先?若前後相悖,又當如何?”
蒙尚元麵不改色:“軍中號令,以掌軍兵符為先。若前後相悖,持兵符者為正,其餘皆為偽。”
說到這裡,他猛地抬起手中腰間的兵符,聲音冷厲如雷:
“而本統領,正是持符之人!”
轟!
城門下,士卒們心頭齊齊一震,窒息的氣息頓時蔓延開來。
韓守義額角青筋鼓起,眼神陰沉,胸口起伏如雷。
可他咬著牙,還是逼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那你既是禁軍統領,可知當今聖上……上一次禦前問策,所問何題?”
這一問一出,全場更是鴉雀無聲。
此事,唯有禦前親曆之人方能知曉,旁人絕不可能偽造。
士卒們屏住呼吸,目光全都死死盯著蒙尚元。
蒙尚元目光一沉,緩緩開口,聲音沉如巨鐘:
“聖上問策:北疆邊備,若遇大軍突襲,援軍未至,當如何自守?”
“本統領答:兵分三路,以奇兵擾敵,以堅守固城,以信安人心。”
“聖上拍案而起,親口言曰:‘奇兵可變,固守可依,而安人心者,方為百戰之本!’”
轟——!
城門下,數萬士卒心頭巨震!
這番話,字字鏗鏘,擲地有聲,根本不是杜撰得出的套話,而是當真親曆禦前之言!
韓守義渾身一顫,手裡的兵符險些脫落。
他整個人都僵住,眼神一瞬間空白,呼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