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終於明白過來。
——對方,不可能是假的。
這人,的的確確是大堯禁軍統領!
是援軍!
是聖上親自派來的援軍!
他胸口一陣翻騰,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可緊接著,他的麵色猛地一變,眼神裡閃過一抹狠厲與掙紮。
——承認,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賭約徹底失敗!
意味著自己三日來的堅持、斥罵、威嚇,全部成了笑柄!
意味著那個叫寧蕭的少年,才是最終的勝者!
韓守義咬緊牙關,額頭青筋鼓起,冷汗順著鬢角滾落。
胸口像是有一團烈火在燃燒,將他的理智與羞恥一起撕碎。
“韓將軍!”
城外,蒙尚元的聲音再度響起,冷厲如雷,透過風聲,狠狠撞進每個人的耳朵。
“兵符、腰牌,可有問題?!”
全場死寂。
所有士卒,眼神齊齊聚焦在韓守義身上。
那無數雙目光,帶著焦灼,帶著疑懼,帶著無法言說的壓迫。
韓守義心頭狠狠一顫,額頭冷汗滾滾,喉嚨乾澀得發疼。
他知道,自己再無法拖延。
若再遲疑,軍心必亂。
數萬士卒,正在等待著他的裁斷!
韓守義深吸一口氣,猛地一咬牙。
片刻之後,他抬起頭,換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表情。
臉上滿是笑容,語氣諂媚,聲音大得震徹四方:
“兵符與腰牌,確實無誤!”
“此人,果真是大堯禁軍統領!”
“開城門!”
轟!
此言一出,城門下頓時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喧嘩!
士卒們心頭齊震,眼神紛紛閃爍,驚疑、激動、茫然,交織在一起。
可就在他們還未來得及細想,韓守義已然快步奔下城門。
他大步疾行,甲胄撞擊,發出清脆聲響。
等到靠近城門時,他更是收起了所有的冷意與疑懼,臉上擠出一副諂笑,甚至微微躬身,滿是討好之意。
“統領大人!辛苦了!”
“快快入城!平陽有救了!”
他說著,幾乎是小跑著上前,伸手去扶蒙尚元的戰馬韁繩,親自迎接入城。
城內。
一眾軍士們盯著那韓守義的一舉一動。
隻見他腳步急促,幾乎是小跑著下了城門。
他的甲胄在風中叮當作響,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就在方才,他還在冷汗淋漓,咬牙切齒。
可此刻,他臉上已經換上了一副笑容,堆滿了諂媚與殷勤。
他伸手,親自去扶蒙尚元的韁繩,低聲而急切地說道:
“統領大人,勞您遠道辛苦!快快入城!”
他的語氣裡,已經聽不出半點方才的冷厲與試探。
反而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恭順、諂媚、甚至有幾分巴結。
那副姿態,讓城頭上無數士卒看得目瞪口呆。
剛才還在懷疑對方身份,甚至幾次揚言要處置寧蕭。
可如今,兵符腰牌一認,幾句問答之後,韓守義居然轉眼間就成了另外一副嘴臉?
一時間,城頭之上,空氣死寂。
士卒們麵麵相覷,呼吸急促,甚至有人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這……這是……援軍?”
“韓將軍……他……他不是方才還要處置寧蕭嗎?”
“什麼情況?這人……真是大堯禁軍統領?!”
“那寧蕭說的……全是真的?”
低聲的驚呼聲,在城頭蔓延開來。
沒有人能掩飾心中的震動。
三日來,所有人都被困在絕望之中。
敵軍三十萬壓境,他們不過殘兵數萬。
探子回報再三確認,那浩浩蕩蕩的軍勢,皆是大疆甲胄。
他們早已認定,結局隻有一個——滅城!
可現在呢?
那本該是敵軍的大勢,竟在此刻,被一人翻轉為援軍!
最不可思議的,是那個少年。
他們全都下意識轉頭,看向城門角落裡的蕭寧。
少年背負雙手,衣袍獵獵,眉眼冷峻。
他沒有任何得意的表情,甚至連半分笑意都沒有。
隻是安靜地立在那裡,靜靜承受著所有目光的注視。
那份淡然從容,與三日前初次放言“援軍必至”時一模一樣。
士卒們的心頭,驟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原來,他不是說笑。
——原來,他不是妄言。
他真的,早就知道!
這一刻,許多人心裡突然生出一種荒唐的錯覺。
仿佛這少年,不是困守孤城的俘囚,而是早已洞悉天機的先知。
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在三日後的此刻,化作了鐵一般的事實!
軍士們呼吸急促,心頭翻江倒海。
可他們不敢出聲,隻是死死盯著蕭寧,眼神裡滿是震驚、狐疑、惶恐,甚至……隱隱帶上了幾分敬畏。
趙烈,也在人群中。
他站在風中,雙眸死死鎖定著蕭寧,神情呆滯。
胸口起伏不定,像是被人狠狠擊了一拳。
這三日來,他與寧蕭的對話,一幕幕在腦海浮現。
那少年的每一次堅持,每一次篤定,如今全都回蕩在耳邊。
“援軍必至。”
“放心吧,那就是援軍。”
“來的一定不是敵軍。”
當時,他心底隻是荒唐。
甚至連他自己,都忍不住幾次要讓寧蕭閉嘴。
可如今,眼前活生生的事實,冷冰冰地攤在他麵前。
趙烈的唇齒哆嗦,欲言又止。
他想開口,想質問,想確認,可聲音卻死死卡在喉嚨裡。
他實在無法理解。
寧蕭,怎麼會知道?
這三日來,探子出入,情報無數,連他趙烈都未曾察覺半分端倪。
可寧蕭,仿佛早就胸有成竹。
趙烈眼神複雜,既震驚,又困惑,甚至還帶著幾分說不清的恐懼。
因為他突然發現,這個寧蕭,遠遠不是表麵上那般簡單。
他深吸一口氣,胸口的悶痛越來越強烈。
“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人?”
趙烈心底,第一次真正地生出了遲疑。
與此同時,城頭之上,數萬軍士依舊一片寂靜。
他們全都望著韓守義。
韓守義此刻,已經換了一副嘴臉,滿臉笑容,幾乎是半躬著身子,迎著蒙尚元入城。
那副姿態,看得無數士卒心頭一陣發麻。
方才,他還咬牙切齒,冷聲威逼。
現在,他卻親自去牽韁,恭維奉承。
這種前後反差,幾乎讓人不敢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士卒們心頭的震動,比之前更甚。
他們忍不住低聲嘀咕,聲音漸漸彙成了嗡鳴。
“援軍……真是援軍?”
“那寧蕭……他說的都是真的?”
“這怎麼可能?他……他怎麼會知道?”
“可若不是,他怎麼會這般篤定?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越是低聲的討論,越是顯得軍心惶惑。
這場巨大的反轉,已經徹底超出了所有人的認知。
有人驚喜,有人狐疑,有人不敢相信。
可無論哪一種情緒,他們都沒法否認一個事實——
——寧蕭說對了。
他們,親眼看見了。
趙烈的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
他幾次想要開口,卻硬生生將話咽了回去。
眼神一次次落在寧蕭身上,最終隻化作一聲長歎。
城門前的風聲,依舊呼嘯。
可此刻,所有人的心頭,卻早已翻起了驚濤駭浪。
他們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很多事情,都將不再一樣了。
趙烈這邊,他的腦海,徹底亂了。
他怔怔望著城門外那騎馬立身的武將,看著那枚兵符與腰牌,心頭仿佛被重錘狠狠砸中。
冷風卷起旌旗,獵獵作響。
塵沙在腳邊翻湧,遮住了視線。可這一刻,他卻什麼都看不真切,隻覺得天旋地轉。
三日前的那一幕幕,宛如刀刻一般,再度浮現。
——那一日,軍心浮動,人心惶惶,他不得不硬著頭皮站出來。
他騙了所有人,說有援軍,說聖上早就派兵前來,隻待三日,便能到達平陽。
那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若不如此,他壓不住局勢,壓不住將士們心裡的絕望。
可他清楚,那隻是權宜之計。
他自己都不信。
平陽孤城,偏在北疆要塞,朝廷怎麼可能騰出手來支援?
這場戰,本就注定孤立無援。
——可沒想到。
當時一個才剛混入軍中的少年,寧蕭,一眼就看穿了。
那清冷的眼神,像是把他的話剖開來,赤裸裸揭在陽光下。
“趙都尉,你在騙人。”
那句話,他至今仍記得清清楚楚。
當時,他心頭一震。
憤怒、羞惱、尷尬,交織在一起。
可他沒想到,那少年接下去的話,更是匪夷所思。
“援軍必來。”
“來者不是敵軍,是援軍。”
當時的趙烈,簡直要笑出聲來。
開什麼玩笑?
自己明明是隨口撒謊,騙弟兄們撐過三日。
結果這少年卻當真了?
甚至一副篤定模樣?
趙烈當時幾乎要認定,這是個癡人。
荒唐至極!
可如今,眼前的事實,卻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援軍,真的來了!
趙烈呼吸急促,心臟猛烈撞擊胸口,幾乎要破開。
他的腦海亂成一團,記憶在這一瞬間紛至遝來。
三日來,他與這少年的每一次交鋒,每一次對話,都如潮水般湧出。
那個少年的眼神,從未動搖過。
他說有援軍時,那種篤定與冷靜,分明不是逞口舌之快,而是發自心底的自信。
可當時的他,隻當是笑話。
可現在,這一幕擺在眼前,他終於明白了,為何對方能如此的篤定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