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死士的目光還盯著前方,
手臂保持著出刀的弧度,
可那刀,卻沒有繼續前行。
一切都停了。
他們三人——
蕭寧、與那兩名死士,
如三尊石像。
火焰的影子在他們身上晃動,
影子交錯,又被風拉長。
“叮……”
那聲輕響還在回蕩,
似乎仍在空氣中旋轉,久久不散。
眾人麵麵相覷,
誰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連呼吸,都被壓得極淺。
“這……是怎麼回事?”
有人聲音顫抖,
“他們,動了麼?”
“沒有……”
“是……定住了?”
“不可能啊,那兩人怎麼可能——”
那聲音忽然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落在蕭寧身上。
他依舊靜止著,
背影被火光拉得很長。
那姿勢,不像出刀,更像是在劈開什麼沉重的枷鎖。
韓守義的瞳孔,微微一縮。
他原本緊繃的手掌,也不知何時停在了半空。
他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眼底的喜意,在那一瞬徹底凝固。
“怎、怎麼回事?”
他低聲喃喃,嗓音沙啞。
沒有人回答他。
整個帳內,隻有風聲在耳邊回蕩。
那風,冷得像刀。
趙烈的喉嚨滾動,
眼底的血絲愈發清晰。
他盯著那三人,
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戰栗——
像是看到了某種不該出現的畫麵。
他的指尖在顫。
他想喊,卻喊不出聲。
“寧……寧小兄弟……”
他聲音極低,幾乎成了啞音。
可蕭寧沒有動。
沒有抬頭,也沒有回望。
他就那麼靜靜立在那裡,
握刀的手穩得近乎不合常理。
火光照著他的側顏,
映出一抹堅硬的線條——
那種冷與靜,
讓人幾乎忘了呼吸。
韓守義的喉嚨在顫。
他能感覺到,空氣裡彌漫著一種奇異的氣息。
那種氣息,似乎還帶著絲絲血腥味。
而自己的喉嚨處,似乎,癢癢的,甜甜的。
他想張嘴,
卻發現自己連聲音都被堵在了胸口。
帳內的軍士們,
一雙雙眼睛,死死盯著那三個人。
沒有人敢眨眼。
有人甚至在心底發出顫抖的祈禱:
“老天爺啊……這到底是怎麼了……”
火焰燃燒的聲音,成了唯一的節拍。
“啪……啪……”
每一聲,都像是心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失去了方向。
沒人知道下一息會發生什麼。
他們隻知道——
那一刀落下後,不是血,
而是——寂靜。
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寂靜。
趙烈的指關節泛白,
他死死盯著蕭寧,
胸腔劇烈起伏,
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不明白,
這少年,到底做了什麼。
他隻知道——
那一刻,所有人都忘記了呼吸,
所有人都在等。
等那一聲遲來的血濺聲。
等那一具必然倒地的屍體。
可——那一刻,什麼都沒有發生。
隻有刀光,
在火焰中顫抖不休。
隻有三人,
在夜色下,紋絲未動。
仿佛連天地,都被他們這一刻的靜止所震懾。
火光依舊,
風聲依舊。
直到!
“啪。”
一聲輕響,從地麵傳來。
眾人心頭一緊,
隻見那柄長刀的刀鋒,竟在火光下緩緩傾斜,
隨後……悄然滑落。
半截刀刃落地,滾了一圈,
發出極輕的聲響,帶著一點詭異的回音。
那聲音不大,
卻像石子落入湖麵,
激起的不是波紋,而是徹骨的涼意。
“斷了……”
有人喃喃,聲音顫抖。
“刀……斷了……”
他的話,似乎驚動了所有人。
他們抬起頭——
隻見那兩名死士,仍保持著出刀的姿勢。
然而他們的刀……已然隻剩一半。
另一半的刀刃,靜靜地躺在地上,
火光映照下,反射著一抹暗紅的冷光。
那冷光——像極了血色。
趙烈的呼吸陡然一滯。
他的目光從那斷裂的刀刃,
緩緩移向三人。
韓守義依舊立在原地。
那張一向傲然的臉,此刻卻像被時間抽空了神色。
他的眼睛睜得極大,
嘴唇微張,似想說什麼。
可下一瞬——
他身體微微一顫,
仿佛被風拂過。
眾人心頭猛地一緊。
火光照亮了他的麵龐,
那神色,仍舊是那種不信、不解、茫然的錯愕。
他似乎還在等,
等那少年被軍法押下,等那“死局”如預期般上演。
——可一切,沒有發生。
“韓……將軍?”
不知是誰,低聲喚了一句。
沒有回應。
他隻是緩緩抬起手,
指尖微微顫抖,
似乎要去摸什麼。
他的動作極慢,
就像一個人做夢,想抓住什麼卻總是抓不著。
那手,摸到了自己的頸側。
停頓。
眾人屏住呼吸。
火光下,他的手掌蜷了一下。
一抹極淺的顏色,從指縫間滑落。
那顏色很淡,淡到像是一滴被火光染紅的水。
趙烈的心,猛地收緊。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
眼前的景象,讓他無法理解。
“他……他怎麼了?”
有人低聲道,聲音沙啞。
沒有人回答。
因為下一刻,
那兩名死士,也幾乎在同時——
身體微微一顫。
他們的動作,與韓守義一般,
先是愣住,
然後幾乎同時抬手,去摸自己的頸側。
那一刻,他們的臉上浮現出同樣的神情——
震驚、茫然,
以及深不見底的不解。
“怎……怎麼回事?”
一名軍士哆嗦著後退半步。
“他們……他們……”
趙烈瞳孔驟縮。
他終於明白——那一瞬的“叮”,並非刀碰地。
那是另一柄刀。
那一瞬間的破空、碎裂,全都來源於——那少年的出手。
他出刀了。
可沒有人看見。
沒人能看清。
在那風、火、氣息交織的一瞬,
他似乎化作了一道光,
在空氣裡劃出不可捉摸的一線。
快得連火焰,都沒來得及顫。
於是——
那兩柄刀,斷了。
那三人的呼吸,凝了。
“這……這不可能……”
一名老兵顫聲道。
“沒人能快到這種地步……沒人能……”
可他的話,剛出口,就被風聲吞沒。
因為下一刻——
那三人幾乎在同一瞬間,
身體同時傾斜。
“嘭——”
聲音極輕,卻震在所有人的心頭。
韓守義倒下的姿勢,極慢。
像是被風輕輕推了一下,
那具龐大的身影就這樣無力地前傾,
落在地上。
他的眼仍睜著。
那雙眼裡,全是難以置信。
他似乎仍舊在問——
“為什麼?”
他不明白。
他根本沒看見那少年出手。
甚至在倒下前,他還以為——那不過是一場虛勢的對峙。
可為何……一切都反了?
那種困惑,深到連臨死前都沒散去。
那雙瞳孔,仍固執地張著,
像在等一個答案。
旁邊的兩名死士,也相繼墜地。
他們的動作僵硬,
雙眼瞪大,喉頭微微顫動,
似乎想發出聲音,卻隻有一口氣,
斷在胸腔之間。
風,輕輕掠過。
帳中的火焰搖晃,
三具身影的影子,倒在地上,交疊在一起。
那一瞬,整個世界都靜了。
趙烈的呼吸,終於亂了。
他看著眼前這一幕,
心頭震蕩得幾乎說不出話。
他知道——這已經超出人的極限。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麵。
那少年……竟真的出手了。
而且一瞬——三人皆止。
那是怎樣的速度?
怎樣的決斷?
怎樣的心?
他忽然想起蕭寧方才那句平靜到極致的話:
——“我若真要你的頭,不需此刻。”
是的,他早就說過。
他說過的事,從未失言。
趙烈胸口一陣翻騰,
不知是震驚、恐懼,
還是某種近乎敬畏的顫抖。
“寧小兄弟……”
他低聲喃喃,聲音幾乎聽不見。
而帳內的其他軍士們,一個個呆若木雞。
有人僵在原地,手還停在腰間;
有人目光呆滯,連火光都看不清;
有人甚至下意識跪了下去,
雙腿在抖,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他們看見了。
——他們都看見了。
那位韓將軍,方才還咆哮著“來啊砍我”,
下一刻,便真被砍了。
快到連死都不明白。
那種死,不是血腥,
而是……一種徹底的寂靜。
火焰映著那一地的影。
寂靜中,風卷起地上的灰塵,
輕輕拂過倒地之人。
沒人再說話。
沒人再敢說話。
他們死死的盯著蕭寧,百感交集。
而那少年——
仍立在火光下,
目光沉靜,呼吸平穩,
仿佛方才所做的一切,不過舉手之間。
趙烈看著他,心中忽然一陣發酸。
他明白,
從這一刻起,這個少年,已經走上了再無回頭之路。
那不是勝利。
那是決裂。
風掠過,火焰搖曳,
映出少年冷峻的麵龐,
也映出無數將士複雜的目光——
驚懼、欽佩、哀痛,交織不散。
夜,愈加深了。
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那聲“叮”的回音。
寂靜!長久的寂靜!
這一刻的空氣,徹底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