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風中跳動,映著那一瞬凝固的畫麵。
空氣,仿佛被徹底抽空。
沒有呼吸,沒有聲息。
隻有那一縷若有若無的冷意,在空間裡遊走,輕輕觸及每一個人的皮膚。
韓守義的手,慢慢抬起。
那一刻,他幾乎聽見自己心臟的聲音——“咚……咚……咚……”
每一下,都極慢,卻又極重。
那種節奏讓他頭皮發麻,像有什麼看不見的力量正一步步逼近。
他想開口。
可喉嚨發緊。
一個音節都擠不出來。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頸側有一股奇異的寒意。
那種寒意,細得像針,又冷得像冰。
它在皮膚下遊走,仿佛有誰在輕輕描摹著一條線——從耳下,一直滑到鎖骨。
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明明他站著,明明那小子還在那邊,
明明他的兩個護衛早已擋在自己身前。
可為什麼……身體忽然失去了力量?
他努力眨了眨眼。
火光模糊成一團。
視線的邊緣,似乎有人影微微晃動。
——那是寧蕭。
他依舊站在火光下,手中的刀低垂著,
像是一片隨風微顫的影子。
他連呼吸都穩得可怕。
韓守義瞳孔猛地一縮。
他在心底嘶吼:怎麼可能?!
他明明看得清楚,那少年根本沒有動作。
可那種冷意,卻真實地存在。
他想抬手去摸,
可指尖一抖,像觸到了一團虛空。
——那不是幻覺。
——那是真的。
他的意識開始紊亂。
他在心裡一遍遍重複著:“他不可能快過我護衛的出手。”
那兩個護衛,是北境軍中最精銳的存在。
他們殺敵無數,出刀之快,連自己都幾乎捕捉不到。
那樣的兩個人,在瞬息之間,同時防禦,竟然——無效?
韓守義的呼吸亂了。
他看見,那兩人站在自己左右。
他們的身影像被光線凍結,姿態未變,
可眼神……似乎在顫。
那雙眼,震驚、惶惑、難以置信。
仿佛他們也在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風從帳門灌入,帶著沙。
沙在他們臉上擦過,
那種輕微的痛楚,反倒讓他們更清醒。
韓守義心頭一陣慌亂。
他忽然意識到——
也許,是他根本沒看清。
也許,那小子動手的瞬間,比他能感知的還要快。
快到……連“動作”的概念都來不及在腦海成形。
“這……這不可能。”
他在心裡默念。
腦中那些多年的戰陣記憶、無數次與高手交鋒的經驗,一一閃過。
可沒有任何一次,像今天這樣。
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懼——真正意義上的恐懼。
不是怕死。
是怕不明白。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通:
他身後兩名護衛,怎麼可能連刀影都沒擋住?
那一瞬的風聲,那一聲“叮”,究竟是刀與刀相擊,還是……彆的什麼?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幻術蒙蔽。
可那風,那火,那疼,那真實的寒意,
又清清楚楚提醒他:這,不是幻。
他抬眼,看向那少年。
——他沒有動。
——他根本沒動。
那種悖論,讓他心頭幾乎炸裂。
他感覺天地在旋轉,火光像在遠去,耳邊的聲音一點點模糊。
思維開始散開,
像是被風吹散的沙礫。
“那小子……是人……是鬼?”
他在心裡喃喃。
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聲音。
他還想問。
他想知道。
那一瞬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他問不出口。
所有的問題,堵在喉間,像一團無形的火。
炙熱、焦灼,卻再也出不了聲。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下墜。
那種墜落感,奇異地緩慢。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每一寸空氣從指縫間掠過的涼意。
——“為什麼?”
這是他腦海裡最後的一個詞。
像一道閃電,在混沌裡一閃而過。
隨即,一切都沉入黑暗。
……
與此同時,那兩名護衛的思緒,也在崩塌。
他們從來沒想過,會有這種情況。
他們是北境軍中最驍勇的死士。
兩人並肩出刀,從未有人能在他們眼前撐過三息。
他們的速度,是在戰火中磨出來的。
那種出刀的節奏,幾乎與心跳同頻。
他們一出手,對方連呼吸的空隙都沒有。
可這次——
他們還沒來得及呼吸。
他們明明已經動了。
手臂發力,腳步踏出,勁道凝聚。
可就在那一刻,一陣冷風從前方襲來。
不是強風,
隻是輕輕一拂。
那風幾乎沒有聲音,
卻讓他們的身體在同一瞬僵住。
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從胸腔炸開,
神經被撕扯,意識一片空白。
他們甚至沒看見對方的刀。
隻覺得眼前光線一閃,
隨後——
什麼都沒有了。
他們想繼續出手。
可身體動不了。
明明有力氣,可手臂像被封死。
他們不明白為什麼。
那種速度,根本不該存在於人身上。
他們見過快的刀。
見過沈主帥的快、見過莊奎的狠,
但從未見過這種——“根本沒出現”的快。
他們心裡同時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那小子,是人?
那個念頭一閃而過,卻比刀還冷。
他們在極短的意識間互相對視。
眼神中,儘是同樣的驚懼。
這世界上,居然有人能快到這種地步?
那已經不是“武藝”,
那是一種——
無形的審判。
他們胸口發緊,耳邊的聲音開始遠去。
周圍的世界變得緩慢,
風聲、火光、人聲,
統統化為模糊的渦流。
他們隻剩下一個感覺——
那少年的目光。
那雙眼安靜地看著他們。
沒有怒,沒有狠,
隻有一種令人心底發寒的清明。
那一刻,他們忽然明白。
對方不是出於衝動。
他早已決定。
他早已準備。
一切,都在那一息之間完成。
他們努力去看那一刀——
可依然什麼都看不到。
不是太遠,
而是太快。
快得人眼根本無法接收。
仿佛那一刀不屬於此世。
屬於另一種存在,
隻在瞬息間掠過人間。
他們的思維在那一瞬徹底崩解。
腦中閃過的是無數斷裂的畫麵:
戰場上的呐喊、兄弟的亡魂、沈主帥的旗……
最後定格在那少年眼中映著火光的倒影。
——靜,冷,真實。
他們心頭最後的念,是困惑。
“他到底……是誰?”
風繼續吹。
火光在他們眼中漸漸模糊成一條線,
像被夜色吞噬的餘燼。
……
火光在風中跳動,映著那一瞬凝固的畫麵。
那種靜,幾乎將人心都凍住。
軍士們終於回過神來的時候,時間似乎已經過去了許久。
沒有人知道過了多久,也沒有人敢先出聲。
他們隻是木然地望著那一地的鮮紅,望著那三具尚未徹底倒塌的身影。
那鮮血順著地麵的斜坡,蜿蜒流淌。
滲進泥土,滲進靴底,帶著一種鐵鏽的腥氣。
這腥氣,在短短的呼吸之間,蔓延了整座營帳。
一陣風掠過。
火焰搖了搖,照亮了每一個人的臉。
那些麵孔,此刻全都僵硬,像被雕刻成石。
有人喉嚨滾動,卻什麼都說不出。
有人眼睛瞪得通紅,嘴角微微顫抖。
他們不敢眨眼,生怕這一切隻是幻覺。
可那三具屍體,卻實實在在躺在那裡。
那一點血,那一絲裂開的皮肉,
那都是無比真實的存在。
——他們死了。
這一事實,如同重錘一般,落在每一個人的心口。
死的不是彆人,
是韓守義。
是那位已經近乎能在北境呼風喚雨、隻手遮天的韓將軍。
那個號稱“北境支柱”的男人,
剛才還氣勢洶洶地揚言,
“哪怕皇帝在此,也不能殺我”。
可如今——
屍橫當場。
帳中的軍士們一個個臉色煞白。
他們不敢相信。
這世上,竟真有人敢殺他?
那可是統領北境中軍的韓守義。
雖然在朝中沒啥分量,但在北境,他確實是地頭蛇般的存在!
張揚跋扈慣了的他,勳貴都要敬他三分。
而眼前這人,一個無名小卒——
竟然就這麼,一刀了結?
“瘋了……他瘋了……”
有人喃喃。
聲音發乾,幾乎破碎。
可那句“瘋了”,更多的是對自己說的。
他們不敢理解。
也不敢承認。
更多的人,早已腿軟。
有人下意識地後退,腳踝一滑,撞翻了案幾。
木盤跌落地上,發出沉悶的“咚”聲,
卻像一聲驚雷,
把那些人從木僵中驚醒。
他們慌亂地退後,
動作僵硬得像提線的木偶。
有人甚至差點拔刀。
可下一刻,那雙冷靜得近乎可怖的眼神掃過來——
他是寧蕭。
那一眼,沒有殺氣。
可所有人都不敢再動。
因為那一眼,比刀還鋒利。
它告訴每一個人:
他若想殺,根本不用第二次。
軍士們的心一點點涼下去。
汗從額角滴落,
順著臉滑下,
冰冷得像淚。
他們忽然明白過來——
那不是僥幸。
那不是韓守義“疏忽”。
那是實力的碾壓。
是超越他們認知的力量。
“他……到底是誰……”
那低語,在帳中一陣又一陣地傳開。
一開始隻是幾人嘀咕,
到後來,幾乎每個人的喉嚨裡都在顫。
“他怎麼能做到的?”
“我沒看到他動啊……”
“那兩名護衛的刀都舉起來了,可……怎麼還沒出手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