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城的天空,在暮色降臨前一個時辰,便徹底暗了下來。那並非尋常的陰霾,而是一種鉛灰色的濁雲,低低壓在城頭飛簷之上,隔絕了最後的天光。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腥甜與腐土混合的怪異氣味,無風,卻自骨髓裡透出陰冷。街麵上的青石板,不知何時沁出了一層濕漉漉、暗沉沉的水汽,踩上去滑膩膩的,像是踩在了某種不祥生物的黏液上。
如此詭異的天象下,尋常百姓早已門窗緊閉,連犬吠都聽不見一聲,整座城池死寂得如同巨大的棺槨。然而在天元商行總行龐大的院落裡,此刻卻燈火通明,陣法光暈在牆體與簷角隱隱流轉,如同無儘黑暗潮水中的一顆明珠。
就在三天前,綠伶菲、璿玥、痋蟲蟲後、嗜血蟲王領著灲毒四虎及一眾祟蟲祟獸,以疾風驟雨般的氣勢席卷整個河西城,重新占據了河西城約六成修煉資源的買賣。眼下,天元商行已成為河西城最大的修煉資源買賣場所,它也是整個天闕禦星閣最重要的根基所在。
天元商行後院,一株虯結古拙的紫竹下,綠淩菲孑然而立。她身著一襲水綠綾裙,身姿纖柔,仿佛與庭院中的草木融為一體。但此刻,她那張清麗絕俗的臉上,黛眉緊皺,一雙澄澈如碧湖的眸子裡,翻湧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身為乙木之靈,綠伶菲對天地間氣息的感知遠超任何人類修煉者。此刻,她聽到了草木的哀鳴,嗅到了土壤深處翻湧上來的汙穢,感覺到那鉛灰色天幕之後,無數充滿惡念的視線,正貪婪地窺伺著這片最後的光明之地。那不是簡單的煞氣或陰魂,而是一種更深沉、更古老、更純粹的邪惡,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與碾碎一切生機的死寂。
“不對……”綠淩菲喃喃自語,聲音清冷如玉石交擊,“來得太快,也太安靜了。”
綠伶菲猛地轉身,裙裾劃出一道急促的弧線,對站立在不遠處,麵容同樣緊繃的胖火虎快速吩咐:“啟動乙木天羅青靈障,範圍縮至內院核心。還有通知總行所有的管事和弟子立刻通過密道,撤往城西三十裡外的天閣秘密據點,不得有誤,立刻!”她的語速極快,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胖火虎深知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是天元商行乃至天闕禦星閣的真正主心骨之一,他不敢有絲毫怠慢,應了一聲,立刻轉身疾步而去。
命令迅速傳遞下去,商行內部頓時響起一陣壓抑而有序的腳步聲。年輕的弟子們臉上帶著驚惶與不解,但在管事們的催促下,還是迅速收拾必要物品,奔向預設的逃生密道。
就在這時,一道冰光璀璨的身影落在綠淩菲身側,正是璿玥。她一身冰晶繁花連裙,容顏清冷,目光如電:“淩菲姐,外麵的氣息……很不對勁。”
“很明顯是衝著我們來的。”綠淩菲目光掃過庭院中那些因她的力量而暫時維持著生機的靈草仙葩,隻見它們的葉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蜷曲、發黃,“為首的……氣息陰寒刺骨,又帶著一種詭異的腐朽花香,我從未感應過如此矛盾的邪惡。”
話音未落,“嗚!”一聲淒厲尖銳,非人非獸的嘶鳴,猛地從四麵八方響起,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針,狠狠刺入所有人的耳膜與神魂。
恐怖的嘯叫聲中,天空中那片鉛灰色的雲層,驟然沸騰。隻見無數扭曲的、半透明的影子從中蜂擁而出,它們形態不定,時而如張牙舞爪的幽魂,時而如翻滾的汙穢煙瘴,發出擾人心智的尖嘯。邪祟,是成千上萬的邪祟,它們如同決堤的冥河洪水,以鋪天蓋地般的衝擊態勢,朝著天元商行的守護光罩撲來。
幾乎是同時,商行外圍的牆壁與地麵,轟然炸裂。一頭頭體型龐大、形態猙獰的妖獸破土而出,它們或口吐毒焰,或揮動利爪,瘋狂撞擊著陣法光罩。更有一些身形飄忽、散發著濃烈死氣的惡靈,直接穿透物理阻礙,試圖侵入商行內部。
“敵襲!各就各位,啟動所有攻擊陣法!”璿玥厲喝一聲,身形一晃已升至半空。她雙手結印,周身冰光大盛,強大的陰淵之氣化作無數道璀璨的冰芒箭矢,如狂風暴雨般射向那些撲來的邪祟與惡靈。冰芒過處,邪祟如冰雪消融,發出無數淒慘的嚎叫。
在璿玥的指揮下,商行內的高手們也紛紛現身,胖火虎、疾風虎、暗毒虎、飛天虎、楚雲飛與眾多祟蟲祟獸一起衝殺出去,各色靈光法寶亮起,劍罡、刀芒、法術,利爪與來襲的邪惡大軍猛烈碰撞,爆炸聲、嘶吼聲、金鐵交鳴聲瞬間響徹雲霄。而守護光罩在如此狂暴的攻擊下劇烈波動,明滅不定。
綠淩菲沒有第一時間加入戰團,她閉上雙眼,乙木靈氣以她為中心,如同水波般無聲擴散,精準地撫過每一處陣基,加固著搖搖欲墜的防禦。她的大部分心神,依舊鎖定著那股最深沉、最危險的源頭。突然,她睜開雙眼看向商行正門的方向,清喝道:“來了!”
“轟!”一聲巨響,商行那加持了多重禁製的厚重精鐵大門,連同門後布置的十幾層防禦陣法,如同紙糊的一般,轟然破碎。不是被暴力砸開,而是仿佛被某種極致陰寒的力量從結構上徹底瓦解、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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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煙塵與破碎的靈光中,幾道身影緩步而入。為首者,一身素白如雪的長裙,裙擺上卻繡滿了妖異綻放的墨色花朵。她麵容蒼白絕美,雙眸卻是一片死寂的灰白,沒有絲毫人類情感。她周身散發著肉眼可見的白色寒霧,霧氣過處,地麵瞬間凝結出厚厚的冰霜,連空氣都仿佛被凍結。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合著腐屍與異香的詭異氣味,隨著她的到來彌漫開來。她正是祟山九怪之首,雪蛾戾花屍。
雪蛾戾花屍的目光,直接穿透混亂的戰場,落在了庭院中央的綠淩菲身上,灰白的唇瓣微啟,聲音空靈而冰冷,仿佛自九幽深淵傳來:“乙木之靈……倒是難得的補品。”
在雪屍的左側,是一名身形高瘦,籠罩在寬大黑袍中的身影,頭部的位置空空如也。他脖頸斷口處平滑如鏡,卻不斷有漆黑的煙霧湧出,凝聚成一顆不斷扭曲的頭顱形狀,正是劫滅天淵七大魔使中的斷首使。
右側,則是一名體魄雄壯如鐵塔的巨漢,但他行走的姿勢極其怪異,仿佛脊椎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上半身以一種不正常的角度向前傾斜著,背後脊椎的位置,隱隱透出一截扭曲的、散發著暗紅光芒的骨刺。此人也是劫滅天淵七大魔使之一,名為折脊使。
此外還有幾道散發著滔天妖氣或邪氣的身影,站在這三人身後,皆是名震一方的邪惡高手。
輕哼一聲,雪蛾戾花屍輕輕抬起一隻蒼白的毫無血色的手,對著商行內院那株在乙木青靈障庇護下依舊頑強挺立的紫竹,屈指一彈。
一道細微的白色寒芒閃過,那株由雲夢紫竹的竹節生長出來的紫竹,從竹稈到根部,瞬息間被一層厚厚的、散發著死氣的堅冰徹底封凍。冰層內部,紫竹的生機似乎被瞬間剝奪、凝固,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冰雕墓碑。
綠淩菲臉色一白,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株與她氣息相連的紫竹生命的急速流逝。對方的力量,竟能如此輕易地穿透並瓦解她的乙木靈氣。
“結陣!寒陰冽冰!”璿玥嬌喝一聲,與數名天闕禦星閣的水係高手合力,引動周圍的寒冰之力,化作一張巨大而璀璨的冰晶光網,朝著雪蛾戾花屍一行人籠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