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這位聖女大人反倒撂挑子不出現了?
謝淵看著右法王將火焰慢慢遞了過來,感受著小小火苗中的澎湃熱力,額頭見汗。
右法王的隨從弟子們默默的圍著山巔,圍成一圈,麵無表情,注視著這一幕,一言不發。
這就像是一個邪教儀式,而謝淵就是在山巔上即將被點燃的祭品。
雲星咬著嘴唇,本就失血過多顯得蒼白的臉色現在更是沒有一絲血色。
她吸了口氣,正要說話,忽然見右法王的手頓住了。
片刻後,一道全身罩在袍子裡的黑影出現在了半山,然後迅速的往上奔來。
其他人等到黑影逼近,這才察覺。
不少右法王的門人沒看清樣貌,正要攔阻嗬斥,卻被那些年長的一把拉開,迅速清開了一條路徑。
被拉開的人正自不解,就見那黑袍人影在右法王麵前行了一禮,悶聲道:
“法王,教主傳訊。”
教主?
旁邊的人都有些訝異。
教主自從三十年前和智靈神僧、玉虛真人大戰之後開始深居簡出;
二十年前八門之亂、聖女發瘋開始將大權都“讓”給了聖女;
近十年他哪怕在教內都近乎銷聲匿跡,隻有極為重要的場合露了寥寥數麵,讓人知道他還沒死。
怎麼現在突然派了親信隨從過來傳話?
右法王臉色迅速和緩,對這個信使比對雲星還要客氣的多:
“教主大人有何吩咐?”
“他說,他要親自為舉火尊使和她的護火者舉行聖火洗禮。”
黑影悶悶說道。
右法王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了下來。
山巔周圍的火焰忽然暗了一暗。
仿佛有風刮過,聖山之火狂亂的晃了幾下,便伏低在地、近乎熄滅。
不過片刻後,火焰就恢複了正常,右法王的神色也變得平靜:
“既然是教主吩咐,本法王自無不從。”
他將火苗遞了出去,那名看起來普通的信使穩穩將聖火托在掌上,對著雲星和謝淵說道:
“二位請隨我來。”
謝淵和雲星都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有些發愣,隻不過脫出右法王的掌控,兩人自然全無意見。
在那道陰冷的目光注視中,謝淵直到下山出了聖山範圍,才感覺如芒在背的感覺消失不見。
他和雲星對視一眼,信使在前也無法交談,隻是眼神連轉,試圖和雲星眼神交流。
雲星大致看懂他的意思,一雙桃花眼也忽閃忽閃,仿佛在傳遞密碼,但又看起來像在**。
“我也不知。”
謝淵從那雙水潤的眼睛讀出來這個意思,也不知道讀對沒有。
從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灶教教主、天龍榜第一,為何突然要為二人舉行洗禮?
謝淵有些摸不著頭腦,雖然脫離右法王的陷阱是件好事,但是直麵這一直以來的天下第一強者、魔教教主,會不會是才出狼窩、又進虎口?
可惜雲星也不知道,謝淵隻得硬著頭皮,跟著信使一路離開聖山,沿著大路,然後迅速來到一座龐大的宮殿。
這宮殿幾乎不遜色於皇宮,然而詭異的是,整座宮殿都沒有一個仆人。
深宮之中無比幽暗,謝淵跟在那鬼影一般的信使身後,隻有三人的腳步聲、周圍牛油巨燭燃燒聲,以及謝淵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
終於,在壓抑的氛圍幾乎要達到頂端之時,信使推開了一座大殿的大門,露出了寬廣的殿堂,九層高階,以及高階之上、坐在赤色火焰形狀寶座中的身影。
謝淵隻下意識看了一眼,陡然覺得雙眼如同被火焰燎過,頓時悶哼一聲,流下兩行血淚。
他趕忙閉眼低頭,不敢再看。
那人影周圍如同燃燒著烈焰,周身的空氣全部扭曲,麵容也隱於赤紅的火焰之中,根本看不真切。
雲星無比恭敬的低頭行禮:
“參見教主。”
高台之上沒有回應,隻有火焰燃燒的劈啪聲響起,也不知道是周圍的巨燭,還是男子身周的無形烈焰。
信使默默退出,關好了殿門,大殿之內隻剩下了三人。
謝淵和雲星沒有得到回應,不敢抬頭。
就這樣靜靜站了一會兒,那朵留在空中自己漂浮的聖火,忽然開始旋轉、燃燒、變大。
一片寂靜中,聖火眨眼間變成了籠罩數丈方圓的熊熊烈火,將謝淵和雲星籠罩了進去。
謝淵隻感覺騰的一下,自己整個人都被點燃,眼前已是一片赤紅。
他隱約聽見了兩聲慘叫。
一道十分纖細而痛苦,似乎是雲星的;而另外一道……好像是自己。
謝淵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抽離,漂浮在殿堂上空,默默的注視著自己的身軀在烈焰中燃燒。
這具軀殼外表完好無損,然而內裡的血氣、內息,都被神聖的火焰點燃,開始濃縮與提煉的過程。
於此同時,他身上放在各處以備戰鬥的那些丹藥、連同聖山上繳獲的丹藥和材料收獲,全部都自動漂浮出來,在火焰中熊熊燃燒。
丹藥在眨眼間被融成了純粹的液態,而後融合在一起,化作赤色的岩漿,從口中進入了謝淵的身體。
謝淵“看”到自己的血氣和內息都開始沸騰,同那岩漿一起。
然而體內的火焰似乎有了靈智,稍微頓了一下,粼粼金河上覆蓋的赤炎迅速消退,沸騰的內息長河逐漸降溫、平靜。
血氣的熱力轉而更為增加,藥力岩漿和血氣融在了一起。
這血氣真肉眼可見的開始增強,不隻更為粗壯,而且血色更為深沉暗紅,被焚天滅道槍多次提煉的血氣品階似乎又有提升,暗紅而不沉凝,裡麵似乎有躍動的烈焰,如同流淌的岩漿。
轟!
謝淵七竅噴火,眼著烈焰,全身上下都被徹底點燃。
而他的靈魂仿佛分離了出來,靜靜俯視著這一切,沒有一點情緒,也沒有一點痛苦。
時間慢慢流逝。
或許很久或許隻是一瞬,包裹著謝淵和雲星的聖火漸漸熄滅,謝淵的意識隨著火焰的收斂也慢慢降低,然後縮回了身體。
他睜開眼睛,感覺體內兀自發熱,仿佛有使不完的熱力。
血氣的性質似乎隱隱有些變化,金光燦燦的佛門真力中,帶上了一股焚儘一切的熱意。
和焚天滅道槍倒有些像。
如今的血氣使出焚天滅道槍,相得益彰,威力更上層樓。
更重要的是,現在的謝淵,血氣已經更上層樓,進入了三變境後期。
【金鐘罩·第六層:(14521/20000)】
聖火提煉、烈焰灌注、藥力蒸騰,謝淵的境界直接躥升到新的台階。
謝淵感受著自己煥然一新的實力,便連之前的消耗和暗傷都全部恢複。
而大金河功波光粼粼,倒沒有增強許多,內外的差距接近了不少,謝淵的實力倒更為平衡。
並且,血氣雖然帶上了火屬,偏水屬的大金河功和血氣卻依然相安無事、涇渭分明。
謝淵稍一觀察便知道,既是兩者都不是那種極端五行之屬的功法,也還有養身功在體內調和陰陽,疏通五行,各司其職。
現在的謝淵狀態極佳,血氣甚至帶上了宗師之後才有的玄妙屬性。
這份收獲,實在是堪稱巨大!
哪怕身上的所有丹藥全部融了,那也是一本萬利。
他清醒過來,正不知是不是該感謝教主,就見身上又有兩件東西漂浮起來。
謝淵定睛一看,卻見是一枚銅錢、一塊佛牌。
聽不真切男女老少的宏大聲音在殿堂內響起,蕩出陣陣回音:
“謝淵,我送你一句話。
“若要應劫,求佛問道,都不如靠你自己。
“若是萬事俱休,不妨想一想,為什麼是你。
“你記住了。”
虛空中火焰一閃,燎過佛牌,卻見那平平無奇、如同街邊買來的佛牌,瞬間就變得金燦燦的,像佛寶一般。
謝淵怔了一下,看見兩樣東西又落入手中,下意識抬頭去看,卻見寶座上已經空無一人。
他又往旁邊看去,雲星仍然緊緊閉著雙目,對剛才的一切一無所覺。
什麼意思?
謝淵皺著眉頭,有些不解。
還沒想明白,雲星陡然睜眼,雙眼如有實質的精芒射出,周身一股氣勁炸了開來,將近在咫尺的謝淵直接掀飛。
“呀!”
雲星清叱一聲,仰頭噴出一股火焰,隨後赤色火焰變色,轉成紫色雷火。
異變一刹那就結束,她低下了頭,又閉上眼睛,似在回味。
後背撞到巨柱之上,謝淵緩緩滑落,齜牙咧嘴的揉了揉屁股。
他看著氣勢大為不同的雲星,試探著低聲呼喚道:
“雲尊使?”
雲星慢慢睜開眼睛,眼中濃鬱的紫色一閃而過,然後露出了微笑:
“謝家主,收獲可還行?”
“還不錯。”
謝淵點點頭,打量著不管氣息還是外表都大為不同的雲星,睜大眼睛。
雲星臉上的紫色妝容全都被聖火燒去淨化,露出一張吹彈可破、無比白皙的素淨臉蛋。
她本是絕色魅顏,但去了慣常的妖異妝容之後,一張鵝蛋臉宜嗔宜喜,看起來乾淨而清純,如同絕世的少女。
這就叫頂級純欲?
謝淵欣賞了一會兒,然後問道:
“你宗師了?”
“托謝家主的福,本尊使咯咯,嗯、嘻嘻……哦嗬嗬嗬嗬!”
雲星本來還想矜持一下,而後越來越繃不住,直接叉著纖細的小腰大笑道:
“本尊使采得聖火,又得教主主持洗禮,完美吸收聖火的效果。
“現在我比姬軒還更進一步,臻至圓滿再打通了地之橋,直接突破到宗師之境!”
她這般突破的宗師,起步就比其他宗師厲害的多。加上她的天賦、功法,恐怕隻要穩定一段時間,就是極為強悍的宗師了。
雲星憋不住笑,喜氣洋洋道:
“這下我看這些家夥還怎麼找我的茬,我不找你們的麻煩就不錯了!嗬嗬,北堂月……你怕是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要躲著我了!”
謝淵見雲星氣焰囂張,配合的鼓掌提供情緒價值:
“恭喜恭喜!雲尊使神功大成,所向披靡,距離聖女尊位更進一步!”
雲星頓覺揚眉吐氣。
北堂月輸了這一陣,恐怕要利用家族實力尋找能助她奠定完美宗師基礎、加速她成為宗師的天材地寶。
然而沒有什麼東西比聖山之火與教主洗禮更適合灶教中人的,北堂月指定要比雲星差上一籌。
再加上等消化寶貝準備好突破又需要一段時間,現在的她,已經比雲星落後一大截。
一步慢、步步慢,這場競爭在這裡出現了勝負手,雲星對北堂月已經遙遙領先。
雲星興高采烈了半天,這才想起自己是在教主的殿堂,哪怕教主人已經走了,也不可太得意忘形。
已經有點晚了……好在教主從來沒有右法王那般的名聲,甚至在曆史上都屬於寬厚——或者說沒什麼存在感的一任教主。
殿門無聲無息的打開,那個黑袍信使如同鬼影,靜靜出現在兩人麵前,示意他們跟他離開。
謝淵和雲星一整容色,跟著信使穿過幽暗空蕩的巨型宮殿,走了許久,終於出現在外麵。
一出宮門,太陽光似乎又回到了人間,照耀到兩人的身上。
“走,跟我回去。”
雲星一張小臉上笑意盈盈,眨了眨眼:
“我答應你的事情,回去就可以兌現。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她的嗓音變得柔媚,妖豔的妝容雖然儘去,但清純絕色配上這樣若有若無的暗示,殺傷力反而更加巨大。
謝淵不動聲色的挪開目光:
“怎麼,雲尊使想通了?”
“咯咯,謝家主有意,本尊使也不是不能效仿聖女大人和平西王的舊事。就看你能不能降伏我了……”
雲星拋了個媚眼,嘻嘻笑道。
謝淵暗自扯了扯嘴角。
這家夥就是突破了宗師知道自己拿她沒辦法,又開始得意忘形。
等自己哪天也突破了,看她還敢不敢這麼囂張。要是再口嗨,直接將妖女按在地上繩之以法、正義執行了。
兩人很快回到雲星的府邸,走進書房。
雲星在書架上翻了幾下,拿出一本古籍。
“這是教內先賢的醫書,裡麵記載的全是各種疑難雜症。
“其中便有治療失魂症的方子。”
她將古籍攤開,露出折了一角的那一頁,遞給謝淵。
謝淵迫不及待的接過古籍,將折角撫平,然後細細看去。
“失魂症:古今之症最難治愈者,莫過於失魂症。緣是此症本不是一種病症,而是傷勢——致死重傷。
“武者遭遇此傷,魂魄早已消散,隻餘強橫**殘存。得失魂症之病患,往往**極強,雖然魂魄已失,卻氣血旺盛。但以實而言,這類病患,已是魂歸地府,是為已死之人。換言之,治療失魂症,就是起死回生,實在是天方夜譚。
“老夫本以為這是不治之症,不曾深究。直到我兒與人比武,得此病症。我遍尋經典,嘗儘靈藥,蹉跎三十年,終於得出一方,或可有用。隻可惜,我兒沒堅持到老夫研製出此方,實是終生長恨。
“現將此方記錄於此,希望後來人勿要重蹈覆轍,得以長留親朋。
“藥方:新生曼殊沙華一朵,金色曼陀羅一朵,幽冥回魂草一株,閻王血果三顆,南海龍涎香六錢……”
謝淵看得真有藥方,大喜過望。
然而看過藥方之後,他微微蹙眉,這裡麵許多東西,他聽都沒聽過,不知道何處去尋;而知道的那些,許多聽說都已經絕種,頓時心中忐忑。
“雲尊使……”
他正要問,雲星拿出一張便箋,上麵有秀氣中帶著犀利的筆跡:
“能查到的,都在這了。許多是西域靈藥,這位前輩,當年是西域總壇而來的。”
謝淵一看,上麵密密麻麻,全是資料,記載了大部分原材料的來曆,頓時心生感動:
“雲尊使!我真不知……”
“你幫了我,我說了不會虧待你。”
雲星輕輕一笑,擺了擺手,又拿出一個盒子:
“閻王血果據我所知,外界已經絕跡。但恰好聖山上就有這東西,這裡便是三顆。
“還有幽冥回魂草,大概隻有一些古跡裡才有——天外天正好就是古跡。我這裡恰好有一株……”
謝淵眼睛一亮,連忙去接盒子。
然而一拿之下,卻發現紋絲不動。
他抬眼望去,卻見雲星笑眯眯的:
“謝家主可真是猴急呢!”
“雲尊使,這乾係我叔父性命,確實是有些心急了。”
謝淵誠懇道。
雲星螓首輕點,手上卻沒鬆。
她緊緊盯著謝淵,忽然道:
“謝家主,若是有朝一日,我陷入絕境,需要你放棄一切來救,你願意麼?”
謝淵聞言,頓時一怔。
放棄一切?
這是什麼話。放棄一切是指所有外物、身份地位、親朋好友、乃至心儀之人嗎?
那怎麼可能。
謝淵沉吟不答。
雲星盯著他,眼神中並沒有任何失望的情緒,隻是微微一笑,就準備鬆手。
謝淵這時忽然道:
“雲尊使,放棄一切,恕在下難以承諾。外物虛名倒無所謂,但親朋好友,他人性命,對在下同樣至關重要。
“不過我可以保證,隻要在下力所能及,不需犧牲他人性命,不管雲尊使在何處、遇何難,謝某都會不辭千山萬水,前來襄助朋友。”
雲星神色微動,似乎有些愣神。
“朋友……”
她呆了好一會兒,然後眼睛突然眨了眨,又是笑吟吟的:
“當你朋友,這前置條件可真多。
“拿去吧,東西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