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桂山已經在一個小時前就消失在了易風視線裡。經過了昨日的暴雨傾盆,天空中仍然有不少雲朵像是正跟著易風的自行車一起流竄。
眼下的這條公路上,10個多月來經過了好幾撥士兵、巡守者、清道夫、幸存者的梳理,基本上沒有了大量行屍集結的壓力。
即便是有,它們也會自發的向如五桂山山寨那樣的人類居住點聚攏,而不會繼續站在這麼一條四不著邊的公路上享受日曬雨淋。
畢竟沒有了新的血食來源,這些家夥隻會被自然之力腐蝕、腐敗,最後分解,至於分解之後會不會把病毒積聚在土壤中,甚至會不會對生長出的植物產生毒害?也隻會是能活到那時候的人們所苦惱的事情了!
聽說趕到下一個聚居地要半天的路程,易風也就不多留意道路周邊了,就算是突然冒出來行屍,數量不多,易風也懶得搭理。
五桂山突然冒出來的灰皮猴子明顯加強了對行屍群的掌控,看似對方也在憋著壞積蓄力量。
但相較於昨天,易風的腦袋裡除了盤算著如何為墓島搞物資,如今又多了一件事兒,那就是狄雲和這身製服。
狄雲早上的所作所為,易風不得不考慮了下這小子萬一死活追隨自己的預案。
當然預案也確實生效了,狄雲被自己用建郵局的大工程給暫時圈在了五桂山山寨裡。畢竟他不能讓狄雲頭腦一熱就跟著自己這個西貝郵差去送死。
自己這身綠皮甚至包括臉皮,原本都是假的,是個幌子,假戲真做非自己所願,搞物資才是重點,一路上可能還要搞點暗殺、黑吃黑之類的秘密活動,綴個尾巴多有不便。
尤其一眼望去全是荒野、淪陷區,碰到變態的雙頭怪或黑袍人之類的,既沒有紅光匕首,又沒有防爆盾,一把手槍威力有限,易風自己都打算撒丫子就跑的時候,狄雲跑得了嗎?
但願那小子就三分鐘熱度,或許郵局的小竹樓還沒蓋好,他就放棄了,或者在羅雄等人的勸導下,這家夥放棄冒險的想法。
儘管易風一邊騎自行車一邊這麼寬慰自己,但卻不得不承認,心底裡竟然對有人來接手這份郵差工作的可能產生了些許期望。
狄雲的話對易風還是有觸動的,被行屍隔絕、拆散的淪陷區裡,似乎郵差這個角色,帶給幸存者的象征意義要遠大於工作本身。
所以,臨行前易風鬼使神差般與狄雲約定了他一路前行的路標暗號,也算是給了狄雲一點盼頭。
兩個向上的三角代表兔子耳朵,下麵一個向左或向右的三角是兔子嘴巴,指向易風前行的方向。兩個背靠背的括弧,中間一個箭頭,表示兵器“戟”,代表危險區域。
易風騎著自行車,沿著高速路一路向北,遠遠感應有大波行屍聚集就下高速拐去了通往沿海公路的輔道。扛起自行車快速從糾纏在一起的十幾輛報廢汽車殘骸處見縫插針、一掠而過。
竟然有很長一段沿海公路的路況很好,路邊有高樓也有彆墅,越往北彆墅越多,等接近一片低矮山丘時彆墅才開始變得零零散散,易風也開始享受山海之間風的交換帶來的涼爽和鹹腥味。
當然,海風也帶來一些久違的不該有的聲音。
風中,隱約竟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絕不該屬於這片廢墟的聲響——嬰兒的啼哭?但那哭聲短促而怪異,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壓低的、爭執的人聲。
自行車輕輕劃過路麵,易風逆風而行向著聲音來源處接近,淩厲的目光掃過前方一片建在山腰、看似死寂的豪華彆墅區。
自行車輕輕停下,扛起來,悄無聲息地向聲音來源潛去,然後找了一處灌木叢把自行車放平。
“披甲獸幼體?”荒郊野嶺的,這是易風腦中蹦出的第一個念頭,如果是幼體,可能光點比較弱,易風感應不到。
聲音來自一棟背靠山崖、擁有寬闊庭院的彆墅後院。透過鐵藝欄杆的縫隙,易風看到一男一女正鬼鬼祟祟地在一個新挖的土坑旁忙碌。
男人四十歲左右,戴著金絲眼鏡,穿著看似體麵卻沾滿泥汙的襯衫,臉上帶著一種焦慮又虛偽的神情。女孩很年輕,大概十七八歲,麵容姣好,但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又帶著一絲掙紮和恐懼,她懷裡似乎抱著一個用臟布包裹的小包裹,上下兩條布帶勒的死死的。
“快點!扔進去,埋深點!彆把喪屍招來!”男人壓低聲音催促,語氣不耐煩。
女孩顫抖著,“我剛才可能把他勒死了。”
“死了更好!這是個怪物!是神降下的懲罰!”男人一把搶過包裹,就要往坑裡扔。
“舅舅!”女孩猛地抓住他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
“可是……神為什麼懲罰你,你不是說教義裡……羅得和他的女兒……孕育了新的族群……如果這是神諭,你就是羅得,為什麼孩子會是個一隻眼的怪物……”
“閉嘴!我羅得榮就是羅得。”男人努力壓低嗓音、厲聲打斷她,眼神左顧右盼,閃爍著恐慌和憤怒,“那是對虔誠者的恩賜!顯然……顯然是我們還不夠虔誠!不,不是我,是小曼不夠虔誠,她應該更主動的……”
“可豔玲…..她也是你逼的….”女孩像是在回憶什麼。
“放屁,沒有我,人類就滅絕了,我就是人類之父,你們就是人類之母。”羅得榮小聲嗬斥著,開始往坑裡著急忙火的填土。
他說這話時,明顯底氣不足,眼神掃過女孩因激動而起伏的胸脯,猛地甩開女孩的手。
女孩後退一步,離填埋坑遠了些,眼中充滿了懷疑和一絲清醒:
“你不是!你連經文都背不全!我上過教裡的網課,原神啟示我們末日審判一定來臨,但忠誠的教眾都會得到救贖,我們隻是最卑微的存在。你隻是想…..隻是想控製我們!滿足你的肮臟欲望!你用舅媽的錢買了這裡,用補課的名義騙我們來…..現在舅媽死了,你就…..”
“住口!她因為違抗我,才變成喪屍,經文早就注定的,她必須死,死法不同罷了。”羅得榮惱羞成怒,揚起手似乎要打她,但看看四周最終還是忍住,隻能惡狠狠地低吼。
女孩萬一崩潰哭鬨起來,他們可就暴露了。
“原神?!”易風頓時警覺起來,這個他知道,而且必須知道。
原神教,這個世界淪陷的最大黑手。
“沒有我,你們早就死在外麵了!是我給了你們避難所!是我在指引你們!彆忘了,你現在也是我的人,我的女兒。埋了它,忘記這一切,我們還是‘神選之民’!”
他們的爭執斷斷續續,卻足以讓暗處的易風拚湊出令人發指的真相,一股冰冷的怒火在他胸中升騰。
忽然,易風感覺一絲悸動——來自彆墅內部!一種熟悉的、冰冷的死亡氣息正在裡麵彌漫,而且不止一個,有行屍的微弱光點出現了,一個,又一個!
易風轉移了方位,溜到了那對男女視線盲區,趁兩個人正在埋屍、注意力分散,易風如同幽靈般翻過欄杆,無聲無息地貼近彆墅後門。
門是高檔的防盜門,但似乎為了進出方便,並未完全鎖死。易風輕輕推開一條縫隙,對行屍的感應愈發清晰,而且是那種如野草般蓬勃萌發的氣息。
易風觀察了一下,閃身而入。
彆墅內部裝修奢華,卻一片狼藉,沾滿血汙。易風循著感應,一步步走向彆墅的廚房,然後發現了廚房裡嵌入式的高大冰箱被移開一邊,本該嵌入冰箱的位置後麵是一扇向內開的厚重隔音門,門上有密碼鎖,也有鎖孔,屬於複合鎖結構,但門虛掩著,顯然對方對周圍環境很自信。
易風持槍而入,猛地推開門!
裡麵竟然是個封閉的書房,足有40個平方,其中三麵牆全是書架,一麵牆則全是監控顯示屏。靠書架位置中央是一個寬大厚實的紅木老板桌,真皮座椅,電腦、空調、台燈,飲水機,茶具一應俱全。
易風掃了一眼書架,《古聖經》、“原神教”教義各類典籍、宣傳材料,甚至還包括農業種植、維修手冊、醫學指南、心理學書籍,也有小說、各種古籍典藏,以及教學用的課本教材。
顯示屏牆下方則放著棋牌類遊戲、遊戲機、吉他、甚至一個小型的跑步機。
這些還迷惑不了易風,他觀察了下牆上大大小小的顯示屏,一塊顯示屏上那對男女還在填坑埋土,一塊屏幕上正顯示易風抬頭看的畫麵。
馬上走到電腦旁邊,拿起鼠標輕點,選中自己抬頭的畫麵,放大、快速點選回放,然後就看到羅得榮過去在書房的畫麵,他從書架上向外拉了一本挺厚的書。
易風將監控畫麵切換回來,縮小,恢複原屏狀態,立刻走到羅得榮站立的相同位置,用力拉了一下那本《農田管理技術大全》。
書架牆上一個模塊化的書櫃向後方移動,形成一個通道,易風輕輕一推,書櫃向右敞開。
裡麵傳來令人牙酸的咀嚼聲和拖遝的腳步聲。
易風持槍進入,向裡麵看了看,
密室的景象宛如地獄。
燈光昏暗,依稀可見這是一個經過改造、空間極大的避難所。
然而,此刻這精心準備的避難所卻成了墳場。
四個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一個在蹣跚遊蕩,三個正趴在易風腳下啃食著一具屍體,一具被開膛破肚的女性屍體。
她們都很年輕,腹部隆起,明顯懷有身孕,皮膚依然白皙,但眼睛渾濁,嘴角殘留著血沫和碎肉。
她們已經變成了行屍!
易風也注意到了書架門背後竟然也有一個密碼鎖和一個鎖孔。就在鎖具位置,十指留下的鮮紅血手印,從鎖具上方彎彎曲曲一直延伸到地板上。
顯然,最後感染的這個可憐人想要出去,可惜成了其他人的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