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君的眼神一下就變得凶惡了起來。
但他還是馬上平息下來,若無其事的說道:“那提那人乾什麼?”
丹砂卻搖搖尾巴說道:“不提他,我也沒什麼好提的啊,幾百年了誒,我其實就見過兩個會說話的啊,叔叔你和高見。”
舜靖江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倒也是,那我帶你出去散心!想去哪玩兒?東海之大——”
“我想去找高見,他這人挺有意思的!”丹砂興衝衝的說道。
靖江君沒忍住,發出了兩聲乾咳:“咳咳,不是,他有什麼好在意的,你叔叔我可是剛剛滅掉了一個神朝世家,你不來在意我,去在意一個修為那麼低的人族?”
丹砂眨了眨眼睛,睫毛會掀起細小的氣泡,然後說道:“叔叔你不是說仇報了嗎?光靠叔叔肯定不行,我知道你隻喜歡衝上去噴死對麵,但麵對神朝世家肯定沒有那麼簡單,一定是有其他人在背後謀劃吧,你又不怎麼提高見……我一路上感覺他出謀劃策還挺厲害的,按照我對你們的了解……”
“應該是高見謀劃,然後叔叔執行,最後才拿下了神朝世家吧?”丹砂笑嘻嘻的圍著靖江君轉圈,一邊猜測著。
這個狀態下,丹砂隻有三十丈左右長,而靖江君的長度幾乎是她的十倍,體積是她的數百倍,所以看著就像是銀紅色的小泥鰍一樣。
而靖江君聽著丹砂的猜測,看著這隻繞著自己轉圈的小泥鰍,突然吐出一口濁氣,在海中冒出一大股氣泡,往水麵漂浮而去。
丹砂以前不會想這些事情的,她以前很好糊弄,隨便說說就騙過去了。
可現在,她居然反過來先在言語上壓了自己一頭。
這也是……高見的功勞嗎?那個人族,腦子確實挺好使的。
舜靖江遊動身體,朝著前方滑去。
“喂喂,叔叔!怎麼不說話,你跑什麼?”丹砂連忙追了上去。
但舜靖江沒有說話,而是隨著身體在龍宮之中遊走,看向各種各樣不同的地方。
舜靖江,在看過往。
過往,龍宮裡,到處都是昔日叔侄兩個生活的痕跡。
西閣的雲母屏風有道裂痕,裂痕裡有一顆珊瑚樹。
那是丹砂小時候尾尖摩挲那道縫隙時不小心弄出來的,原本裂痕的地方,長成如今這叢赤玉珊瑚樹,珊瑚樹冠裡放著一枚銅錢,穿錢的繩早就朽了,但銅錢本身還留在那裡,那是他模仿神朝的習俗,給的‘壓歲錢’。
太歲是惡神,是瘟神,壓歲,其實就是壓住邪氣和惡氣。
可惜,這東西當初她沒帶出去,否則真不一定會被左家給偷襲。
在回廊邊上,則有一排排的硨磲,每扇貝肉開合一次,就有光斑在四周閃耀,這是因為硨磲的裡麵都放著價值不菲的珍珠。
丹砂的龍角上,有一道很不起眼的淺金印痕,形似齒列,就是在幾千個潮汐之前的的子夜,當硨磲同時吐出三百顆珍珠的時候,丹砂把頭伸進去,被啃了一口,之後好長一段時間,齒痕都會發癢。
而現在再看,仿佛百年前,那隻銀色小泥鰍的哭聲還凝滯在珍珠層間。
又來了龍宮的主梁上,他吐出一口雷電,電光照亮了梁柱上那些劃痕——深淺不一的刻度,是他丈量龍宮歲月的方式。
每一道劃痕,都是丹砂的成長,而現在她都三十丈長了。
靖江君的身周氣氛突然一變,原本的水流,開始凝結成六角霜花。
丹砂在旁邊伸爪子接住一大叢雪花,看到霜晶裡還有一些雷霆。
靖江君身周的氣氛壓抑的要命,夜色在他鱗片上碎成銀箔,明明是那麼強大的真龍,此刻背影單薄得仿佛隨時會化作泡沫。
看著靖江君那惆悵的模樣,突然給丹砂整無語了。
丹砂在旁邊,沒忍住說道:“不是,叔叔,你在搞什麼?你不會覺得你很惆悵,很憂鬱,很有氣質吧?”
舜靖江立刻惱怒大吼:“怎麼了嘛!我侄女兒現在滿腦子都是一個人族,你都不準我傷心嗎!?”
“你傷心什麼啊……你明明就是在裝,好像讓我看見了就會覺得內疚似的,不是,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傻子啊?”
舜靖江頓時卡殼,本來還有的很多話,很多碎片一般的光斑,都憋了回去。
顯然,他被說中了。
他其實就是在演……
“還有,你去我小時候被咬的地方逛什麼啊……你還裝模作樣的惆悵,這些硨磲,當初咬我的時候就已經被你全部拿去燉湯了吧……現在你又在這放這些肯定是你新找來的,然後你在這些麵前惆悵做什麼?你不會覺得我忘了吧?”丹砂繼續說道,表情有些微妙
靖江君渾身僵硬:“那個……呃,這個……”
但丹砂完全沒有停,她立刻竄到上麵的梁柱:“還有,這個東西說是用來記錄我身長的,但實際上你經常忘記吧?而且你還懶得測,每次都是我纏著你,說要給你按摩龍鱗你才會很不耐煩的過來讓我過來隨便劃兩道,你看都是歪的。”
“還有,這塊地方我早就讓你換了,都碎了,長珊瑚了,這還是赤珊瑚……我都想起來了,我當初在這裡摔哭了,還流血了,我哭的哇哇的,但我記得你當時喝醉了沒管來著,第二天我傷口都長好了,你還感歎這裡居然長了個珊瑚,挺好看的。”
“還有這事兒?”
“你當然不記得,你醉成什麼樣子了?”丹砂撇嘴。
“哈哈哈哈……哈。”靖江君哈哈大笑,隻是笑容怎麼看怎麼尷尬。
“算了,越想越氣,不和你玩了,我要走了!”丹砂擺尾,轉身,準備離開。
“你要去哪兒?”
“我去找高見,去神朝內裡,去踩一腳左家的墳!”丹砂握著爪子,很明顯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
“彆去,神朝境內危險,你已經吃過一次虧了!”靖江君的語氣立刻緊張起來。
“放心吧叔叔。”丹砂停下來,笑的開心極了:“有高見呢!”
靖江君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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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邊,滄州鎮魔司大營裡。
“喏,這玩意兒,這次居然還沒用上,真牛逼啊你,高見,以後我出去能報你名字不?”王隆感歎般的說著,然後給高見的牌位上油。
這玩意兒他還留著呢。
“你隻要彆拿我名字去為非作歹,那就隨你高興好了。”
“你看我像是為非作歹的人嗎?我也就想吃點好的而已,而且這個好的,也就僅限於口味好點而已,我甚至都不怎麼吃海味,隻是這東西拿著,感覺以後滄州惹的人就不多了啊。”王隆用布磨蹭著高見的牌位。
真是離譜,這才又是多久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