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世界的冰冷空氣仿佛還殘留在肺葉深處，帶著鐵鏽和絕望的味道。但此刻湧入鼻腔的，是昆侖學院廣場上陽光、青草和淡淡靈氣混合的，虛假而甜膩的氣息。
眩暈感潮水般退去。
林白玉或者說，編號9817的意識映射）發現自己正站在熙攘的人群中，周圍是興奮又緊張的新生學員。高台上，楊戩一身銀甲，目光如電掃視全場，聲音冷峻地宣讀著入學訓誡。旁邊，陳主任捧著茶杯，嘴角帶著程式化的微笑。
一切都與“記憶”中9817迭代的開端一模一樣。
不，不完全一樣。
代碼視角無法啟動。體內那絲冰冷的銀色能量沉寂如死水，幾乎感知不到。這具身體，孱弱、普通，完全就是一個剛入學的少年該有的狀態。“園丁”所說的意識損傷和大部分意識仍被係統束縛，感受得無比清晰。他現在就像一個被扔回水裡的魚，卻隻有半個鰓能工作。
最大的不同是——他知道。
他知道楊戩那冰冷目光下可能隱藏的複雜代碼和掙紮；知道陳主任茶杯後可能是精密的齒輪和液壓係統；知道這片陽光明媚的天空之上，是三百米厚的混凝土和輻射塵；知道眼前這個用力拍打他後背、笑得沒心沒肺的劉漢雲，可能隻是一個……全新的、一無所知的複製品。
“喂！林哥！發什麼呆呢！”劉漢雲勾住他的脖子，聲音洪亮，“楊戩老師看著呢！第一印象很重要啊兄弟！”
熟悉的語氣，熟悉的動作，甚至連脖子上傳來的溫度都模擬得無比真實。
林白玉僵硬地轉過頭，看著這張無比熟悉的臉。代碼視角無法使用，他隻能憑借最原始的觀察。眼神清澈，帶著少年人的跳脫和熱情，沒有任何曆經生死後的滄桑和隱藏的金屬冷光。
是演技？還是徹底的格式化重置？
“嗯。”林白玉從喉嚨裡擠出一個乾澀的音節，勉強笑了笑，“有點緊張。”
“緊張啥！”劉漢雲用力一拍他後背，“以後咱兄弟倆肯定能在學院橫著走！我看好你！”
兄弟……
林白玉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了一下。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看向高台上的楊戩。
楊戩的目光似乎無意間掃過他們這個方向，在那雙深邃的瞳孔裡，林白玉沒有捕捉到任何異常。隻有屬於總教官的威嚴和審視。
是了，即便楊戩特殊，在迭代之初，在“管理員”和修正者的潛在監控下，他也不可能流露出任何破綻。
一股巨大的孤獨感如同冰水般將他淹沒。所有人都是演員，隻有他一個觀眾，知曉這盛大演出的虛假與殘酷。而他，還必須陪著演下去，甚至演得比誰都投入。
開學的流程與“記憶”中彆無二致。分發宿舍銘牌，領取基礎功法玉簡，參觀學院設施……林白玉如同一個提線木偶，機械地完成著每一個步驟。他努力模仿著記憶中自己當初的反應，那份青澀、那點傲氣、以及對未來修行生活的期待。
每一次模仿，都像是在用刀片刮擦自己的靈魂。
他必須小心。“園丁”將他送回來，是希望他成為變量，而不是被立刻清理。“鴻蒙”係統經過9817迭代的動蕩，必然加強了監控。任何超出入設的言行都可能引來關注。
晚上，躺在四人間的宿舍床上，聽著另外兩位室友數據簽名顯示為標準學員模板）均勻的呼吸聲，以及對麵床上劉漢雲那沒心沒肺的小呼嚕，林白玉睜著眼睛，無法入睡。
他嘗試了無數次，都無法喚醒那絲銀色能量，也無法連接任何形式的查詢界麵。仿佛那場驚天動地的爆炸，不僅重創了他的意識，也暫時封印了那些非常規的力量。
他現在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普通的，甚至有些資質平庸的新學員。
這難道就是“鴻蒙”的應對方式？不是直接清除，而是將他重置到最無力、最容易被監控的狀態？
不，不對。
林白玉猛地坐起身，冷汗瞬間浸透了睡衣。
他想起“園丁”的話：“你的意識簽名已經被標記為最高優先級威脅。”
係統不可能隻是將他簡單重置。這看似平靜的開局之下，必然隱藏著更深的殺機。也許是一次測試？觀察他在失去力量、知曉真相後，會有什麼反應？
或者……這是一個陷阱？用這種無力感逼迫他再次嘗試連接危險的力量，從而抓住確鑿證據，進行精準清除？
就在他心緒紛亂之際，對麵的床鋪傳來窸窣聲。
劉漢雲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揉著眼睛：“林哥？咋還不睡？認床啊？”
黑暗中，林白玉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含糊地“嗯”了一聲。
“嘿嘿，我就知道。”劉漢雲窸窸窣窣地爬下床，湊到林白玉床邊，壓低聲音，“是不是也興奮得睡不著？我跟你說，我今天偷偷去高年級訓練場看了，好家夥，那法術飛的，嗖嗖的！咱們以後肯定也能那麼厲害！”
他的語氣充滿了純粹的、未經世事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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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玉沉默著。如果是以前的劉漢雲，或許會興奮，但絕不會如此……天真。真正的漢雲，哪怕在最初，眼底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機敏和警惕。
這個，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個誘餌。
“嗯，會的。”林白玉低聲回應，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
“對了，”劉漢雲似乎突然想起什麼，從睡衣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塞到林白玉手裡，“今天下午領物資的時候，我多拿了一個，給你。”
入手冰涼，是一塊最低階的凝神玉佩，學院批量發放的製式法器，能稍微輔助精神力凝聚，效果微乎其微。
但在玉佩入手瞬間，林白玉的指尖似乎感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異常的刺痛。
就像被靜電打了一下。
非常微弱，一閃即逝。
劉漢雲毫無所覺，已經爬回自己床上，嘟囔著“睡了睡了”，很快又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林白玉僵在原地，握著那塊冰冷的玉佩，心臟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