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棟梁握著酒瓶的手指收緊了一瞬,瓶身發出輕微的嘎吱聲。
但他沒有動怒,反而將那口酒咽下,喉結滾動,像是把某種翻湧的情緒也一並吞了回去。
“你可以這麼想。”他放下酒瓶,目光沉靜,甚至帶著一絲疲憊的笑意,“我以前或許真是讓自己站在中心,享受那點可憐的、被恐懼包裹的‘尊敬’。”
他頓了頓,視線似乎穿透了厚重的混凝土牆壁,望向外界那片被紅光浸染的、充滿嘶吼與絕望的天空,“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向前傾了傾身體,束縛衣下的顧垣肌肉瞬間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猛獸。
但莊棟梁隻是靠近,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啤酒味的呼吸拂過兩人之間冰冷的空氣。
“怪物和異文明是不會在乎我是莊棟梁還是張三李四,不在乎我父親是誰,更不在乎我那點可悲的、拿不上台麵的感情。”他的眼神銳利起來,那點疲憊被一種灼熱的東西取代,“它們會抹殺我們活過的所有證據!”
“我現在征召你,不是因為我是聖人,放下了。而是因為我他媽突然看清了!”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在狹小的牢房裡回蕩,震得空氣嗡嗡作響,“那點私怨,在亡族滅種麵前,屁都不是!我能殺,你也能殺,我們這點利用價值,合在一起,或許就能在這次戰爭裡多殺幾個異族,多搶回幾條命!多保住一寸地!”
莊棟梁的胸膛劇烈起伏著,那雙總是運籌帷幄或是帶著虛偽溫和的眼睛裡,此刻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一種混雜著絕望與希望的極端執著。
“你說我享受被尊敬?沒錯,我現在更享受!但我享受的是,當我帶著人把一群普通人從怪物嘴裡搶出來,他們眼裡那種活下來的光!我享受的是,我的兵哪怕渾身是血,還肯跟著我往前衝的那一刻!我享受的是,老子就算最後真變成小醜,也是站在人類文明這艘破船船頭,對著那些異文明豎中指的小醜!”
他喘著粗氣,盯著顧垣那雙在暗處發亮的眼睛。
“顧垣,我莊棟梁今天不是來求你。我是來告訴你,老子的舞台換了,賭注變了!我現在要的‘尊敬’,是用命去換這片土地還能有明天的資格!這他媽就是我現在活著的意義!你呢?”
這聲音像一記沉重的撞錘,砸在顧垣心口。
瘋了。
這是顧垣的第一個念頭。
但不是貶義的那種瘋狂,而是一種...將自身徹底燃燒、投入地獄熔爐的決絕。
眼前的莊棟梁,陌生得讓他心驚。
變得不再是記憶中那個怯懦自私的失敗者。
莊棟梁猛灌的那口酒,就像是吞下往日的仇怨般徹底和決絕。
顧垣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能瞬間剖析對手的冷靜思維,此刻竟有些凝滯。
莊棟梁的話,連同那幾乎能灼傷人的熾烈眼神,讓此刻的顧垣心神震動。
私怨....屁都不是嗎?
他本能地想嗤笑,想反駁。
但是莊棟梁那嘶吼著的“多搶回幾條命!多保住一寸地!”卻像尖銳的冰錐刺入他腦海深處原本已經冰封起的情感深處。
他仿佛能透過那嘶啞的嗓音,聽到牆外怪物們的咆哮,聞到鮮血和硝煙混雜的氣味。
顧垣的指尖在束縛衣粗糙的布料下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