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風在害怕。
她害怕自己不知何時會失控的情緒令自己成為隻知屠戮的劊子手,滿眼血腥,六親不認。
殺柳昭華如此,對叒木如此,對龍仇是如此,對秦蓁蓁亦是如此。
每每回想起來那些場景,她的記憶是破碎和殘缺的,停留在腦海裡是經過和結果,丟失的是動機。為什麼會做出有悖於常態的舉動,為什麼會選擇連自己都覺得殘忍的手段,她自己都想不通。
無法解釋,才最令她感到畏懼。
“彆再胡思亂想了,先養好傷要緊。”
“嗯。”
唐若風送曉風回房,推開門卻看見風無垢坐在屋內對著牆上的一幅畫發呆。
水墨丹青,畫著蜿蜒流淌的溪水,溪水上方,一株枝乾遒勁的桃樹傾斜入畫,枝頭殘存幾朵半謝的花,凋零的花瓣飄落水麵,水麵卻沒有泛起漣漪。遠處暈染出群山的輪廓,灰蒙蒙的天色透露著無儘的寂寥和悵惘。
整幅畫看上去平平無奇,沒有什麼特彆的地方;畫中既沒有畫者的題字落款,也沒有用印的痕跡,顯然不是名家之作。
畫紙微微泛黃,裝裱的邊緣也出現了卷曲。
“這幅畫掛在這裡很久了,有什麼問題嗎?”曉風覺著古怪,左看右看也不看不出這其中有什麼地方值得深究。
唐若風沒看到問題,隻是發現一個很奇怪的點:“意境倒是不錯,然而構圖卻有些問題,就像是一幅山高水遠的山水畫莫名被添上一棵樹,篡改了靜謐幽靜,有點畫蛇添足的繁冗。而且,山水和桃花不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倒真是應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之意。”
論起書畫,還是他更懂一些,寥寥幾眼,便直擊關鍵所在。
“眼力不錯,沒白教你。”風無垢拉回思緒,但是視線始終落在那幅畫裡水麵唯一的花瓣上,“的確是兩個人。”
唐若風往前湊了湊,將運筆的方式看得更加清楚,很多事也就明了了許多。
“這棵桃樹和這幾朵桃花,是你的手筆,唯獨水麵的這片落花不是。”他說得非常肯定,隻因這是他擅長的領域,所以他對自己的判斷十分自信,“以花自喻,訴落花之意;那這山水多半就是——”
他看向曉風,眼睛裡的謹慎和遺憾給了她最委婉的答案。
曉風不自覺撫摸上畫中山水:“這些是娘親畫的?”
她好像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好像嗅到了風親吻青山的清新,好像看見少女時候的娘親專注作畫的模樣。
難怪風無垢會出神,他何嘗不是在睹物思人,思念曾經互相陪伴的美好歲月。
“這畫是你母親幼學之年所做,而我當時已經開始無法壓製體內的毒性。我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和她在一起,就吵著鬨著在她的畫上添了這樣幾筆。”
回想起曾經,哪怕已經過去將近四十年,他還是能夠清楚記得和蘇菀菀相處的點點滴滴。
隱晦的愛意,含蓄的拒絕,皆在筆墨間被展現得淋漓儘致。
“她在水麵加了一筆,佯裝生氣抽走了畫。我以為她就將這畫丟了,沒想到她不僅畫完,還特意裝裱好,掛在了這裡。”
風無垢的心情很複雜,無法形容此刻是該欣慰還是該傷感。
“溪水上的留白很多,雖然花瓣沒有令溪水產生波瀾,但是夫人卻獨獨將花瓣點在水中央,未嘗不是一種心意。”唐若風另有一番見解,“她愛的人不是你,可她同樣珍惜你對她的這份情誼,珍惜你這位朋友或者說是家人,不然她不會一直留著。”
他對風無垢說完這番話,轉而又去詢問曉風:“清兒,我這麼說你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