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石桌上聽完整出戲，風無垢坐起來的時候可謂精神飽滿，神清氣爽。他的心情比起之前好了很多，因情所困的煩擾被赫連夏平這位不速之客清掃得一乾二淨。他對赫連世家的印象不好，總覺得他們一家人勾心鬥角，個個精於算計，滿口假仁假義，以為人多就可以在變幻莫測的江湖常占一席之地，喜歡排場但是眼光極差，除了天生的長相之外，幾乎和“美”不沾邊。
隻是，精於算計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聰明和智慧，雖然虛偽卻擅於偽裝，可是赫連夏平的舉動令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一家人，不僅武功性情參差不齊，腦子的水平好像也是高低不平的。看來，每個人最多隻能有一點長處，再多就招架不住了。
“赫連劭這老東西真是吝嗇，跟風家提親居然挑了老二這種貨色，是看不起你還是高估了自己？”
風無垢扒拉著酒壇，東搖西搖，嘴裡嘟囔著連一滴酒都沒有了。
“看樣子，風穀主是喜歡上清丫頭……”神算子眼神明亮，調侃的心思一點不減，“的花釀了。”
他話裡話外的意思，曉風和唐若風都聽得出來，他們相視一笑，默契得沒有放在心上。算是他們可以想見的結果，又或者說他們比風無垢看得更透，很早之前就已察覺他的微妙變化，所以才敢於暫時放下恩怨，和他成為同路人、並行者。
“歐陽前輩還真厲害，碎星穀的花釀基本都被你翻出來了。”曉風數著一地的酒壇，倒是比自己記憶中的數量要多幾個，“再想喝，隻怕就隻剩下歸雨樓的那幾壇，時間太短，怕是比不上穀裡的風味。”
“話說，你怎麼知道我們兩個是裝的？”許是喝了酒，神算子整個人非常放鬆，放下平日裡的苦大仇深，和他們的距離看起來也縮短了不少，“萬一我們真中招，你不是很被動？”
曉風扭了扭有點酸的手腕，笑著說：“能把你們兩個老狐狸同時放倒的人，恐怕還沒出生。”
風無垢卻說：“你不是就坐在這兒了。”
曉風小嘴一撇：“那下次你教教我怎麼放倒你，說不定我有機會修煉成那個唯一。”
風無垢眼角一挑，頓時就有了想法。他的方法簡直不能再簡單，對於曉風而言駕輕就熟。隻是他剛要開口，卻被餘光裡映出的唐若風的身影哽住了喉嚨。
他沒再多言，輕描淡寫來了句：“容我想想。”
聽到他這句話，在場的三個人臉上都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神算子原本已準備打斷他，結果反被他打斷了思路，滿腔的話咽了回去，愣是空空被噎住了。他不禁開始懷疑風無垢和唐天毅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如果是，那他的改變真的很大很大。
可他，的確是。
曉風麵上一閃而逝驚詫之意，本來回避的眼神不經意瞟了他一眼。以前的他會樂得在眾人麵前宣布他的掠奪，炫耀他的戰績，恨不得告訴所有人得之可得天下的風若清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她以前會害怕、會憤怒、會怨恨，直到被唐若風毫無保留的愛治愈，她得以看淡這些對方故意引發的“口舌之勇”。不曾想，當她不再介意之後，風無垢反倒學會了收斂，學會了照顧彆人的感受。
更令人陌生的是，他照顧的還是他自己最不在意的唐若風的感受。
唐若風捕捉到了他的視線，哪怕十分隱晦，依然沒有瞞過他的眼睛。
他是疑惑的，也是意外的，更是憂心忡忡的。在他看來，風無垢每出現一次所謂的忍讓和包容，他們就會付出一次代價，加倍還回去。他寧願風無垢始終保持唐天毅的狀態和心胸，也不希望看見他判若兩人的變化。他不相信情字在風無垢心中會有多麼重的分量，那最多是他陷入兩難抉擇、有愧故人時短暫的迷茫。
可當他衝破自己給自己設置的障礙之後，他們又該如何？
“想到了嗎？”
唐若風猝不及防一問，連他自己也說不出到底是種怎樣的心態，像極了在向他挑釁。
風無垢直盯著他，眼神一下子就變得陰狠起來：“小子，彆得寸進尺，學會見好就收會讓你的命更長些。”
警告過後，他迅速將話題引回到今夜之事上。
“你就這麼把赫連夏平放走，不怕他狗急跳牆，使出什麼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你？”
“還是那句話，隨機應變。”曉風壓根沒將赫連世家放在眼裡，“我的麻煩很多，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比他難對付，實在沒有心思去想他會怎麼做。”
“也對，有風懷瑾和秦蓁蓁兩個人在，什麼麻煩都算不得麻煩。”
風無垢說完，將一張紙條用兩根手指夾著遞到了曉風麵前。
曉風拆開一看，裡麵是報平安的訊息，隻是上麵寫有姓名的文字並非尋常漢字，以至於她也看不出具體指的哪些人平安。
“魑傳回來的，一看就知道是你吩咐他辦的事。”
“我？”
“一個姓柳的，一個姓孟的，難道不是你安排的？”
“的確，是我拜托魑……”
“你是主，什麼拜托不拜托的。”
“我若是主，就不會連他寫的是什麼都看不懂了。”
顯然，無晝穀有自己的聯絡規則，不同的文字混雜，外人很難看明白其中的完整意思。
風無垢特意給她解釋道：“淩煙閣的人有意掩護，所以柳承宇和天欽劍派一眾人等並沒有受到太多關注，目前平安無事。至於孟雲揚，他的傷勢已無礙。他勢單力薄，倒沒有成為秦蓁蓁的眼中釘，也是安全的。”
“那就好。”
儘管曉風的心思並沒有過度停留在這兩個人身上，但是聽聞他們的消息，她還是會感到踏實。
到訪碎星穀的人越來越多，各門各派好不熱鬨，有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也有閒散無拘的江湖遊俠，隻是這其中有多少人是為了寶藏而來？有多少人是為了武林至尊而來？有多少人是為了所謂正義而來？又有多少人是為了看一眼熱鬨而來？
誰都分不清楚。
曉風隻知道，無論多少人，真正稱得上是朋友的，有且隻有那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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