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黑暗徹夜籠罩,花釀的醉意也在悄悄上湧。
夜醉人,酒醉人;人,亦自醉。
記憶隨著安枕短暫休眠,當第二天的晨光灑落眼底,人已然忘卻昨夜種種是如何收場。
曉風從赤色冰玉的棺床中蘇醒,對自己何時回到房間都毫無印象。好在,經過半宿的休整,她的人重新蓄滿了能量,清醒了不少,也精神了不少。
氣沉丹田,內力始終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流逝,但是傷勢好轉,短時間內這點小問題不會成為她的阻礙,她依然可以同任何一個武林。
環顧四周,唐若風正埋頭在書案旁全神貫注裝裱那幅陳舊的畫作。修長的手指在紙上安撫,一舉一動皆格外小心。投入,認真,沉浸,專注,他的輪廓在一縷陽光的照耀下分外柔和。
他站在那裡閃耀著光芒,神聖而純潔。
曉風一隻手枕在棺床邊緣托著下巴靜靜欣賞,帶著虔誠之意,仿佛她看著的是備受尊崇的聖人,是跳出凡塵不染世俗的仙神。
唐若風絲毫沒有察覺到她柔和的視線,直到完成裝裱的最後一步,他仰頭緩解疲憊時,才發現有一雙圓潤明亮且脈脈含情的眼眸正目不轉睛的朝自己散發靈氣。
久違的靈氣。
是屬於多年以前那個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小姑娘獨有的靈氣,是讓唐若風一眼萬年、從此情深不移的神情。
一夕之間,恍若回到當年。
隻一眼,他的疲憊頓時煙消雲散。
“乾嘛這麼看著我?”
“你身上有光,我舍不得驚擾。”
曉風很想讓他分一點給自己,又怕自己的靠近會驅散他的光明。她已被仇恨浸染太久,內心早已被陰暗滲透腐蝕,雖然她的陰暗不常顯露,但是不代表它不存在。而唐若風就是她心底最後的柔軟,讓她不至徹底被吞噬,成為連自己都厭惡的那種人。
“你過來這邊,不就也能和我一樣了?”
“真的可以嗎?”
“當然。”唐若風在向她招手,“來呀,清兒。”
曉風被這道溫柔的光蠱惑,翻出棺床心懷憧憬直直地向唐若風靠近。
然而,就在她和唐若風的影子交彙的一刻,那道光消失了。不合時宜的雲朵遮住了晨曦,遲遲不肯退去,也讓她最擔心的事成為了照進現實的“巧合”。
她停在了原地,眼睛裡又恢複了疲憊和無望。
唐若風繞到她的麵前,捧起她失落垂下的臉:“清兒,一縷光而已,每天都會有的。”
曉風強顏歡笑,輕輕點了下頭:“嗯,會有的,還會有的。”
但是她知道,自己想要的那一縷,再也不複存在,再也不能追回。
太陽東升西落,黑夜與白天交替出現,周而複始,是世間亙古不變的規律。陽光的確日日可見,不會被人間任何動蕩驅散。隻是人心裡的光卻會隨著希望一次次的覆滅而變得越來越微弱。
想留東西的留不住,想守的人護不了,能做的越來越有限,留給自己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莫名的傷感,在醉酒之後。好在她很快調整過來,沒有輕易讓自己的多愁善感成為唐若風新一天的桎梏。
“你看你,眼眶都黑了一圈,莫不是為了這幅畫一夜沒合眼?”
“反正也睡不著,索性就把畫裱好,什麼也不會耽誤。”唐若風回到書案邊,將裱好的畫舉起來給她看,“沒想到你那個花釀後勁那麼大,幸好我沒喝,不然怕是都要在院子裡伴著秋風過夜咯。”
他一人將三個“醉鬼”送回房間,折騰一番之後,困意全無,於是就趁著心靜忙完這項不大不小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