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古都,天啟城內,白幡垂垂。
蕭重景的靈柩此時在停放皇宮東苑停靈,第二日寅時末刻,移往太廟。
翌日,天啟城萬人空巷。
自朱雀門至太廟,十裡長街儘覆素縞。
尚書台六位輔政大臣扶棺而行,身後跟著禦史台七位禦史,六部九卿堂官依品秩排列,黑壓壓的隊伍綿延如龍。
欽天監監正、國師齊天塵手持拂塵走在靈柩左側,白須在風中輕揚。
“爾時,救苦天尊,遍滿十方界....得離於迷途,眾生不知覺,如盲見日月。
玉京金闕降恩波,洗滌亡魂諸業障,願列仙籍永逍遙。
三洞真經宣妙旨,聞者罪滅度亡神,願證大羅金仙身……”
他雙目微垂,口中默念《太上洞玄靈寶救苦拔罪妙經》,每一步踏出,地麵便泛起淡淡金色蓮花——這是道門中“步步生蓮”的至高境界,國師籍此為帝王送行。
大理寺卿王遊之緊隨其後,這位以鐵麵著稱的司法重臣,此刻眼眶微紅。
十七年前蕭重景登基大位時,他還是刑部主事。
十七年君臣,恩威皆有,可如今皇帝大行,隻剩一副了無生氣的棺槨。
更引人注目的是隊伍中的異國使節。南訣使團由一位身著錦袍的年輕王子率領,腰佩彎刀,眉眼間中有股中原人不常見的野性。
他身後跟著八名赤膊力士,抬著一尊丈餘高的白玉麒麟,這是南訣國寶之一,價值連城,特命皇子前來為北離皇帝吊唁送行之用。
西域佛國來了三位番僧,人人身披大紅袈裟,手持金缽。
為首的老僧雙目渾濁,卻隱隱有佛光流轉。他們此行未獻珍寶,隻合掌誦經,梵音低沉,竟壓過了滿城哀樂。
“南訣這是來示威啊。”禮部尚書湯顯達低聲對身旁的鴻臚寺卿洪城甫道,“白玉麒麟乃鎮國之器,往年進貢從不出境。如今竟拿來陪葬……”
“西南亂局,北離虛弱,他們自然要擺擺架子。”洪城甫冷笑一聲,“倒是那三個番僧……聽說來自‘大昭寺’,是西域第一佛宗。他們肯來,也算是誠心為先皇送行……”
寅時三刻,蕭重景棺槨抵達太廟,太廟大殿前立時傳出鐘響。
九聲鐘鳴撕裂天啟城的黎明,每一響似乎都都沉沉砸在蕭若風心頭。
自第一聲起,全城鴉雀無聲,唯有白幡在晨風中獵獵作響。
蕭若風一身斬衰孝服,麻布粗糲,腰係草繩,手持孝子杖,立於太廟玉階之巔。
身後,宗室百官按品肅立,黑壓壓一片如沉默的山巒。
他緩緩轉身,目光掃過下方——尚書台六老、禦史台七禦史、六部九卿、諸寺監正……這些平日裡在朝堂上爭執不休的麵孔,此刻皆低眉垂目,竟無人敢與他對視。
“啟櫝——”禮部尚書湯顯達拖長聲音。
八名金吾衛抬著沉香木龍槨,自太廟正殿緩緩而出。
槨上覆明黃龍紋棺罩,四角垂白玉璧,每一步踏出,地麵青磚便微微震顫。
蕭若風走下玉階,眼含熱淚親手扶住槨首——這是孝子之禮,亦是他對父皇最後的攙扶。
自太廟至北城玄武門,十裡禦道儘鋪素氈。
兩側禁軍持戟而立,甲胄染墨,槍鋒係白。
百姓跪伏道旁,人群在大街上層層漫開。
蕭若風走在最前,身後是蕭若瑾和其他皇子。
蕭若風手持孝子杖,點地之聲清晰可聞。
西域番僧走在隊伍左側,為首的老僧忽然止步,合掌高誦一段梵文。
梵音陣陣,南訣王子卻眯起眼,手按彎刀。
他身後隨從用一架滑車擔著白玉麒麟,在黎明的陽光中泛起冷冽的光。
齊天塵拂塵一擺,一股金光繞開龍槨三尺,自發飄向兩側。
卯時,天啟城東,皇陵。
送葬隊伍穿過整座天啟城,終於抵達蕭氏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