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兩個字一出口，我明顯感覺周圍的氣氛、開始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
不同於從前發現重大狀況後的“絕望”，這次我們推測出來的東西，並不會讓我們麵對的困難升級，但好像也不會讓難度降低。
所以按照常理來看，這種氣氛上的變化是不應該、也不需要發生的——直到我聽到了莊湘的一句呢喃。
“所以……我們在‘敵人’的眼裡是什麼？囚犯？還是實驗用的小白鼠？”
莊湘的語氣並不強烈，甚至連發音都不怎麼清楚，仿佛隻是過度疲憊下的一句隨口抱怨，卻讓我忽然想通了那個問題。
“被監視的目標”這個身份，不會讓我們麵臨的困難升級，所以僅從理性邏輯的角度來看，我們確實沒必要為此產生什麼波動。
但這個身份除了“難度”之外，還涉及到了“定義”。
旗鼓相當、或者哪怕是陷入劣勢的對手，也依然可以算是平等的“對手”，可是“被監視的目標”、甚至是“實驗室裡的小白鼠”這種身份，會讓我們覺得自己隻不過是個玩物。
或許有人覺得這種敏感沒有必要，但這次真的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在如今這個緊要關頭，任何一點影響心態的變化，都會被令人絕望的現狀無限放大。
“要不然……算了吧？”
劉祈極其不情願的喃喃出聲，說著慢慢走到不遠處的入夢儀邊，滿眼慈祥的、看著那個表情空洞麻木的女嬰：“不瞞你們說，其實我早就想放棄了。”
“你說我們掙紮到現在是為了什麼？活下去嗎？可是沒有這些折騰，‘敵人’也就不用出手。”
“我們可以繼續渾渾噩噩的混日子，等到某天災難降臨，大家都毫不知情、毫無痛苦的嘎嘣死掉，那樣不是也很好嗎？”
“我不讚同你說的。”
莊湘聞言冷聲開口：“朝聞道，夕死可矣——有多少人活一輩子、就是為了活一個‘明白’！如果所有人都像你說的那樣得過且過，人類還會有這樣璀璨的文明嗎？”
“璀璨？誰定義的‘璀璨’？”
劉祈冷笑一聲，眼眶莫名的有點發紅：“小莊，看看這座基地，如果沒有‘吉迪姆’的幫助，以人類的技術能完成這種東西嗎？”
“或許你覺得人類的文明很璀璨，但現在的客觀情況、就是哪怕隻在已知的文明中，我們人類的技術也是相當落後的。”
“就算拋開科研技術不談，隻看那些文化和藝術領域，那所謂的‘璀璨’也不過是對人類自身而言，說的難聽點就是‘自我感動’——人類的文明，真的有必要延續下去嗎？”
“可是……可是我們已經努力到現在，如果就這樣放棄的話……”
“損失厭惡。”
劉祈又冷笑了一聲，但這次除了不屑之外、似乎還多了一點彆的東西：“小莊，你也是學心理的，應該知道‘損失厭惡’的前提是什麼吧？”
“我……”
莊湘語塞了一下，但最還是用一種不願麵對的語氣、自言自語似的小聲說道：“預見失敗。”
“沒錯！”
劉祈的聲音陡然高了八度，好像這不是什麼勸人擺爛的現場，而是一場振奮人心的演講：“如果正在做的事情可以預見成功，之前的所有付出就都是值得的、也就不會產生‘損失厭惡’。”
“但你現在選擇堅持的理由，僅僅隻是不想讓那些付出白費，這說明你對事情的結果並不看好，隻是單純的不甘心——所以放棄吧，就當是放過自己。”
“……”
話音落下，莊湘足足過了近一分鐘都沒再說話，雖然有些像是準備開口的雜音，可她最終的回應卻隻有沉默。
見此情形，劉祈的眼神裡、似乎也熄滅了什麼東西：“你一直沒說話，是不是也覺得我說的有道理？”
“……你在跟我說話嗎？”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隨後左右看了看、在一台入夢儀的邊緣倚坐下來：“你那點小心思能騙過莊湘，但是騙不過我——我沒興趣研究那些有的沒的，不說話是在琢磨正事。”
劉祈“哦？”了一聲，完全沒有被拆穿的尷尬，反而眼神裡又有什麼東西亮了起來：“你已經有想法了？”
“現在隻有一個念頭。”
我點點頭表示肯定，接著邊整理思路、邊說起我剛想到的東西：“假設我們剛才的推測成立，‘敵人’是在執行某種監視任務、目標是不讓我們逃離‘大災難’。”
“那麼這件事就從‘個人行為’、變成一種類似‘工作’的性質，之前困擾我們的‘動機’問題就解決了——這隻是一項工作，‘敵人’通過行為獲得的好處，可能和事件本身沒有直接聯係。”
“……同意，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遇到了一個新的問題。”
我專門抬起缺少手指的左手、朝我們來時的方向一指：“我剛才遇到了‘瞬態消移’，而且是持續時間極長的‘瞬態消移’。”
“和之前那些單純為了破壞的情況相比，我認為這一次的‘瞬態消移’，很有可能是一種‘交流’、或者說是‘敵人’在彰顯它的存在。”
“但如果是我們推測的那種情況，也就是‘敵人’是監視者、而我們是被監視者，那麼以‘敵人’的身份定位以及能力，沒必要在這種時候主動現身……”
“等一下！”
劉祈聽到這裡忽然“嘖”了一聲：“如果讓我來執行這種監視任務，確實不需要和目標見麵——但這也不是絕對的，有一種情況我就必須現身。”
“什麼情況？”
“之前在潛艇上，我沒看到你說的那次‘瞬態消移’。”
劉祈表情慎重的看著我，但語氣並不像是質疑：“我不會主動去見監視目標，但如果目標周圍突然出現了我的同事，為了保證任務順利，我還是有必要去見一見的。”
“你的意思是……”
“‘敵人’不在意人類，但不能不在意你——那不是一次‘耀武揚威’，是它想跟你單獨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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