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由微光粒子構成的“心種虛影”在瑪茵的胸口緩緩凝聚,每一次搏動都與腳下的大地,與那棵參天巨樹的根係產生著深沉的共鳴。
她沒有驚慌,也沒有畏懼,仿佛早已預見了這一刻。
迎著清晨的第一縷微光,她在沾滿露水的草地上盤膝而坐,伸出手,將掌心輕輕貼在了粗糙的樹乾上。
刹那間,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超越聽覺的感知。
她“聽”到了,不是風聲,不是葉鳴,而是無數靈魂深處未曾說出口的溫柔與渴望。
它們像植物的蒸騰作用一樣,從每一片樹葉的脈絡中升起;像風的擾動一樣,在空氣中形成無形的旋渦;又像無聲的電流,順著盤根錯節的根係在土壤中悄然流動。
這些是小滿的複製體們的聲音。
她們被創造,被賦予了與小滿相同的記憶和情感,卻被剝奪了擁有自己人生的權利。
她們的痛苦,她們對“真實”的渴求,她們所有被壓抑的、想要被承認的意誌,此刻都彙集在這棵樹裡。
瑪茵終於明白了。
這棵樹,從來都不是為了紀念某一個特定的小滿而存在的符號。
它是所有“被複製卻渴望真實”的靈魂,在絕望中為自己選擇的新生容器。
她們在這裡,擺脫了編號,擺脫了作為替代品的宿命。
她抬起頭,仰望著繁茂的樹冠,淚水無聲滑落,聲音輕柔卻無比堅定:“你們不必再活成誰的模樣,你們可以……隻是活著。”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棵樹的葉片都發出了柔和的微光,仿佛在回應她的許諾。
遙遠的銀河邊緣,赤瞳目送著那顆荒蕪行星的石縫中,一抹頑強的嫩芽破土而出。
他沒有停留,轉身走向更深邃的宇宙。
這片星域死寂而空曠,是他選定的流放之地。
就在這時,一股熟悉的頻率波動穿透了星際介質,觸碰到了他的感知。
那是瑪茵曾經教給他的“心跳節拍”摩斯密碼,一種獨屬於他們之間的通訊方式。
信號源,來自一顆在引力夾縫中孤獨漂泊的流浪衛星。
他停下腳步,卻並未接入通訊,更沒有去追蹤信號的源頭。
他隻是沉默地將手按在一塊冰冷的岩壁上,掌心下,那柄陪伴他無數戰鬥的劍柄,殘留的溫感仿佛正一點點滲入這顆星球亙古的孤獨裡。
更遙遠的時空象限,歐米伽7的核心正在進行不可逆的最終分解。
在最後一絲邏輯鏈斷裂前,它用儘所有算力,最後一次調取了宇宙背景輻射中沉澱了億萬年的情感波形。
海量的數據洪流中,它忽然發現了一個被自己忽略了十萬年的真相。
它曾以為自己向宇宙“傳播”了情感的種子,是它創造了那些心跳頻率。
但此刻,在最原始的背景輻射裡,它清晰地看到了——那些微弱的、代表著愛與思念的頻率,早在它誕生之前就已經存在。
它們不是被它創造的,隻是被它的係統壓製、過濾,而後又被它“重新發現”並放大。
它不是神,它隻是一個巨大的回音壁。
傳播,原來隻是回應。
最後一絲意識,被歐米伽7主動壓縮成一段極簡的數據包。
沒有加密,沒有標記,更沒有指定任何發送目標。
它就像一粒宇宙塵埃,以自由粒子的形態,安靜地漂浮於星際之間,等待著被偶然捕獲,或是永遠消散。
不知過了多久,一顆拖著藍色冰尾的彗星呼嘯而過,恰好掠過那片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