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斷氣了,胸口插著三支箭......”周徹的聲音哽咽起來。
帳外響起嗚咽的號角,是江東水寨的更聲。曹操將戰袍湊近燭火,艾草的焦香混著血腥氣鑽入鼻腔。他忽然想起建安十三年的那個冬夜,赤壁火起時,也是這樣的焦糊味彌漫在江麵上,那時郭嘉的靈柩還停在許都,荀彧捧著他的遺策在帳外哭紅了眼。
“替我擬道命令。”曹操的聲音有些沙啞,“明日拂曉,全軍出擊。”
周徹猛地抬頭:“主公不是說......”
“此一時彼一時。”曹操打斷他,指尖捏著片艾草,“孫權殺了送降書的使者,還把首級掛在建業城頭。這孩子,終究還是學他哥哥的暴烈。”
賈詡不知何時站在帳門口,月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主公早就料到了?”
“孫策當年殺於吉,不就是容不得半點忤逆嗎?”曹操將艾草丟進燭火,看著它蜷成灰燼,“江東的少年郎,骨頭硬,卻脆得很。”
天蒙蒙亮時,曹軍的戰船像黑壓壓的雁陣掠過江麵。曹操站在主艦的望樓上,看見南岸的火光衝天而起,那是周瑜當年訓練水師的地方。周徹捧著劍站在他身後,雙手因為緊張而發白,卻握得比誰都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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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曹操指著建業城頭飄揚的“孫”字大旗,“那麵旗遲早會換的。”
周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忽然問:“主公,等天下平定了,我們會變成亂臣賊子嗎?”
曹操放聲大笑,震得望樓的木梁都在顫。江風掀起他的白發,露出鬢角新添的霜色。“會不會,要看後人怎麼寫了。”他握住腰間的佩劍,這次沒有鬆開,“但至少此刻,我們是在做該做的事。”
劍光在朝陽下劃出一道弧線,像要將這漫長的亂世劈開。遠處傳來震天的呐喊,江東的少年們終究還是拿起了父輩的刀,而北岸的老驥,正揚著未衰的雄心,踏浪而來。這場風箏比賽還未結束,隻是斷線的人,又要多幾個了。
江霧被朝陽撕開時,周徹看見曹操的披風上凝著霜。那道劍光尚未斂去餘溫,就被北岸湧來的甲胄洪流吞沒,鐵蹄踏碎晨露的聲響順著江麵滾過來,驚得水鳥撲棱棱掠過桅杆。
“文遠的先頭部隊已過濡須口。”曹操忽然開口,聲音裡裹著水汽,“去年此時,他還在合肥城上吃凍梨。”
周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濡須水與長江交彙處翻湧著渾濁的浪,像被打翻的硯台。張遼的旗號在霧中若隱若現,那杆染過白狼山血汙的鐵槍挑著將旗,槍尖的紅纓在風裡抖得厲害。
“主公還記得建安十三年的風箏嗎?”周徹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望樓欄杆上的刻痕,那裡還留著當年孩童們比賽時鑿下的記號。那年赤壁的火還沒燒起來,曹操帶著諸將在江灘放風箏,荀彧放的蝴蝶風箏線斷了,飄進對岸周瑜的營寨,回來時纏滿了吳軍的箭羽。
曹操的指節叩了叩劍柄,青銅劍鐔上的饕餮紋被磨得發亮。“記得。奉孝說那是不祥之兆,他總愛說這些。”他忽然低笑一聲,喉間的痰音混著風聲,“可現在連奉孝的墳頭都該長草了,這亂世還沒個儘頭。”
南岸的鼓聲突然變了調。周徹看見孫權的麾蓋從濡須塢裡升起,紫髯將軍身邊立著個穿綠袍的少年,看身形倒像是去年在江灘放風箏的那個孩子。當時那孩子的鯉魚風箏被風吹到曹軍陣前,是周徹親手送回去的,少年攥著斷線紅著臉說,等長大了要親手把風箏放回來。
“那是孫登。”曹操眯起眼,“仲謀倒舍得讓嫡子觀戰。”
話音未落,一支火箭拖著焰尾掠過江麵。周徹本能地將曹操往欄杆後拽,箭簇擦著望樓立柱釘進木梁,火星濺在曹操的白發上。南岸的弩陣已在塢牆後列開,黑壓壓的箭羽在晨光裡泛著冷光,像暴雨前的蟻群。
“文若當年總說,要給天下留幾分餘地。”曹操撥開周徹的手,重新站直時,腰杆竟比昨日挺拔了些,“可你看這江東的少年郎,連搭箭的姿勢都跟他們爹一個模子。”他忽然揚聲對樓下喊道:“傳令下去,弩營壓製塢牆!”
樓船的絞盤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床弩的巨箭破空而去,在南岸炸起一團團煙塵。周徹看見孫登的麾蓋猛地一沉,隨即又重新立起,綠袍少年的身影在硝煙裡晃了晃,竟還站在原地。
“倒是比他爹有骨頭。”曹操的目光掠過江麵,忽然落在周徹腰間的玉佩上。那是塊雙魚佩,是周徹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據說當年跟著孫堅打過洛陽。“你父親在汜水關斬華雄時,用的就是這玉佩係的刀穗。”
周徹猛地攥緊玉佩,冰涼的玉質硌得掌心生疼。他從未見過父親,隻從鄉鄰口中聽過些零碎的片段:那個總愛蹲在門檻上磨刀的漢子,在討董的路上被流矢射穿了喉嚨,屍身至今還埋在某個不知名的土坡下。
“主公怎麼會知道?”
“因為那天我就在場。”曹操的指尖劃過劍鞘上的纏繩,“他的刀劈中華雄頭盔時,這玉佩掉在地上,還是我撿起來還給溫酒的關羽。”他忽然笑起來,笑聲震得梁上的積灰簌簌落下,“後來關雲長千裡走單騎,懷裡還揣著這玉佩的拓片,說要找到故人之子。”
周徹的喉結動了動。他想起建安五年在許都,關羽確實托人送來過一方錦盒,裡麵裝著幅拓片,隻是那時他正忙著為曹操抄錄《孫子兵法》,竟忘了問起緣由。
南岸的呐喊聲突然拔高。孫權的親軍從塢牆後湧出來,紅甲如潮,周徹認出那是孫策當年親自訓練的解煩營。為首的小將手持雙戟,在亂軍裡殺得興起,戟尖挑起的敵兵像斷線的風箏般飛過盾陣。
“是淩統。”曹操的眼神沉了沉,“他爹淩操死在夏口時,他才十五歲。”
周徹想起那個總愛躲在孫策身後的少年,當年在江灘放風箏時,淩統的鷹風箏總被周瑜的仙鶴風箏纏住。有次兩人為爭斷線的風箏打起來,孫策笑著把他們按進江水裡,說長大了要同赴疆場。
“斷線的風箏,終究是要落地的。”曹操的佩劍突然出鞘半寸,寒光映著他眼底的紅血絲,“但落地前,總得讓它飛得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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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船突然劇烈搖晃,周徹扶住欄杆才穩住身形。北岸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張遼的鐵騎已撕開吳軍的第一道防線,鐵槍組成的林莽裡,周徹看見文遠將軍的白發在風中飄動,竟與曹操的發色一般無二。
“文遠今年五十了。”曹操望著那道白色身影,語氣裡帶著不易察覺的喟歎,“當年他跟著呂布在白門樓受降時,還沒你高。”
周徹忽然想起昨夜巡營時,看見張遼在帳裡擦拭那杆鐵槍。月光從帳縫漏進去,照見槍杆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文遠將軍說那是斬殺過的敵將姓名,最底下那個模糊的刻痕,是建安三年在濮陽城留下的。
“主公,您的藥。”周徹從懷中掏出瓷瓶,裡麵的藥丸還帶著體溫。隨軍太醫說曹操的頭風越來越重,昨夜議事時,他看見主公偷偷用帕子按住嘴角,帕子上洇開的血跡在燭火下像朵將謝的紅梅。
曹操接過藥丸扔進嘴裡,就著江水咽下去時嗆得咳嗽起來。他擺擺手示意周徹不必擔憂,目光重新投向戰場,那裡的廝殺聲已連成一片,分不清是江東的戰鼓還是北岸的號角。
“仲謀在塢牆後埋了火油。”曹操突然說,手指點著南岸某個不起眼的土坡,“去年冬天我就看出來了,那片草長得太齊整。”
周徹望去時,果然看見幾個吳軍士兵正往土坡後拖拽油罐。他剛要傳令弩營射擊,就見張遼的鐵騎突然轉向,鐵槍組成的洪流繞著土坡兜了個圈子,將油罐與吳軍主力隔開。
“文遠總能看透這些小伎倆。”曹操的嘴角揚起笑意,卻在下一瞬僵住。土坡突然炸開衝天火光,火油順著江風卷向騎兵,周徹看見張遼的將旗在火海裡晃了晃,再也沒有立起來。
“鳴金!”曹操的聲音劈了叉,佩劍重重砸在欄杆上,“讓文遠撤回來!”
中軍的金鉦聲被淹沒在爆炸聲裡。周徹看見周泰的身影從火海裡衝出來,抱著個渾身是血的人往江邊跑,那人的白發在火光中格外刺眼。江風突然變了向,將南岸的哭喊聲送過來,混雜著孩童的啼哭聲,像極了當年赤壁火起時的慘狀。
“主公,張遼將軍他……”周徹的聲音發顫,卻被曹操猛地按住肩膀。
“繼續進攻。”曹操的指節捏得發白,眼底的紅血絲蔓延開來,“告訴文遠,他的先頭部隊不能退。”
周徹愣住了。他看見曹操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那道被朝陽劈開的劍光仿佛還懸在半空,隻是此刻看來,更像是道無法愈合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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