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為天公將軍報仇!!”
山呼海嘯般的咆哮,混雜著兵器碰撞的刺耳銳鳴、骨骼碎裂的沉悶鈍響、瀕死者的絕望哀嚎,彙成一股毀滅性的聲浪洪流,晝夜不息地衝擊著鄴城搖搖欲墜的城牆。
黃巾軍徹底瘋了。
他們赤紅著雙眼,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踩著同伴尚在抽搐的屍體,用簡陋的梯子、用血肉之軀、用燃燒著最後瘋狂意誌的攻城槌,不顧一切地衝擊著這座象征著他們“天命”阻礙的堅城。每一次撞擊,都讓古老的城牆磚石簌簌落下塵埃,沉悶的巨響如同巨獸垂死的哀鳴。
典韋宛如一座移動的、噴發著血肉熔岩的火山。他魁梧如魔神的身軀矗立在東門甕城被撞開的那道猙獰缺口前,一雙長槊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黝黑,徹底被粘稠的、層層疊疊的血漿包裹,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一片腥風血雨,殘肢斷臂如同被收割的麥稈般拋飛。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舊的風箱,噴吐出帶著濃重血腥味的熱氣。
左臂上那道被淬毒鉤鐮劃開的傷口,深可見骨,邊緣的皮肉翻卷潰爛,隱隱透著不祥的黑氣,每一次揮戟都牽扯著劇痛,讓他虯結的肌肉不受控製地抽搐。
汗水、血水混合著敵人噴濺的腦漿,在他布滿橫肉的臉上肆意流淌,糊住了他的視線,但他不需要看清!他的雙戟就是死亡的領域,任何膽敢踏入缺口的黃巾賊寇,都在瞬間化作齏粉!
“來啊!!”
他聲如炸雷,蓋過了震天的喊殺,吼聲中帶著一種狂暴的、近乎毀滅性的快意。一個身材異常高大的黃巾力士,身披簡陋皮甲,揮舞著沉重的環首刀,嚎叫著撲來。
典韋不閃不避,布滿血絲的雙眼怒睜如銅鈴,左手長槊一個橫掃千軍,“鐺”的一聲巨響,火星四濺,竟將那精鐵打造的環首刀生生砸彎!力士虎口崩裂,鮮血直流,眼中閃過一絲駭然。
就在這一瞬的遲滯,典韋右手的長槊已如毒龍出洞,帶著開山裂石的氣勢,狠狠地貫入那力士的胸膛!“噗嗤!”戟尖透背而出,鮮血如同噴泉般激射。
典韋怒吼一聲,雙臂筋肉墳起如虯龍,竟將那數百斤重的屍體連同彎曲的環首刀一起高高挑起,如同揮舞一麵血腥的戰旗,狠狠砸向後續湧來的黃巾人群!“轟!”人仰馬翻,骨斷筋折!缺口處,一時竟被他以一人之力,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短暫清空!然而,他喘息未定,更多的、更瘋狂的黃巾兵又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嘶吼著填補上來。他的腳步,被無數屍體和衝力推得微微後移了半步,地上留下兩道深深的血痕。
不遠處的西門,是另一番景象。許褚如同一塊沉默的、不斷被海浪衝擊的礁石。他赤裸著精壯的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布滿了新舊交疊的傷痕,最醒目的是一道從右肩斜劈至左腹的巨大槍痕,皮肉翻卷,深可見骨,鮮血早已浸透了他腰間纏著的布條,每一次揮刀都牽動著傷口,帶來撕裂般的劇痛。但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雙野獸般的眸子,冰冷、專注,死死地盯著垛口下每一個試圖攀爬上來的敵人。他的巨刀“虎癡”在他手中,沒有了典韋那般狂暴的聲勢,卻更加致命、高效。刀光如同無聲的閃電,每一次閃爍,都精準地帶走一條或數條性命。攀爬梯子的敵人,往往剛冒頭,就被一道匹練般的寒光削去了頭顱,無頭的屍體軟軟栽下;試圖從側麵偷襲的,刀光回旋,如同死神鐮刀,瞬間腰斬!他的動作簡潔、直接,沒有任何花哨。他的腳下,屍體已經堆積如山,幾乎與垛口齊平,腥臭的血水順著磚縫汩汩流淌,浸透了他的靴子。
“箭矢沒了!滾木礌石也快光了!”一個滿臉血汙的校尉嘶啞著向他報告,聲音帶著絕望。
許褚沒有回頭,巨刀再次揮出,將一名剛爬上城頭的黃巾什長連人帶刀劈成兩半。滾燙的鮮血濺了他一臉,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的血跡,眼神更加冰冷。
“拆!拆民房!磚石、梁柱、門板,能砸死人的,都給我搬上來!”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告訴兄弟們,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他猛地一腳踹出,將一架搭上城頭的雲梯連同上麵的七八個敵人一起踹飛下去,雲梯在空中斷裂,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聲,伴隨著一片淒厲的慘叫。他的動作牽動了腹部的傷口,鮮血瞬間湧出更多,但他隻是悶哼一聲,巨大的身軀如同釘在城頭,紋絲不動。
一個年輕的士兵看著他背後那道恐怖的傷口和不斷湧出的鮮血,早已冷漠。
許褚猛地回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瞪了那士兵一眼,那眼神如同受傷的猛虎,充滿了警告和不容置疑的威嚴:“動起來!動起來!”
那士兵嚇得一哆嗦,立刻咬著牙,紅著眼,抱起一塊剛剛拆下來的門板,狠狠砸向城下。許褚轉回頭,繼續他的沉默殺戮。他清楚,自己這口氣不能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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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內的喧囂和血腥氣,被厚重的石牆隔絕了大半,但那種壓抑到令人窒息的氣氛,卻如同實質般彌漫在這間臨時充當病房的石室裡。空氣中充斥著濃重的草藥苦澀味、血腥味,還有一種源自生命本源正在飛速流逝的衰敗氣息。
孫原躺在鋪著厚厚草席的硬榻上,仿佛一片飄零在狂風暴雨中的枯葉。他原本俊朗的麵容此刻灰敗得如同蒙塵的金紙,雙頰卻詭異地浮動著兩團病態的潮紅。汗水浸透了他額前的碎發,緊貼在他滾燙的額頭上。呼吸急促而灼熱,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胸腔深處痛苦的摩擦聲。即使在深度昏迷中,他的身體也不時地劇烈抽搐一下,眉頭死死地擰成一個結,乾裂的嘴唇無意識地翕動著,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更多時候是痛苦壓抑的呻吟。
林紫夜半跪在榻邊,素白的衣裙下擺沾染了孫原咳出的汙血,如同雪地上綻開的刺目紅梅。她秀美絕倫的臉龐此刻繃得緊緊的,所有的清冷從容都消失不見,隻剩下全神貫注的凝重和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她的雙手穩定得可怕。左手三根春蔥般的玉指,穩穩地搭在孫原右手寸關尺三脈之上,指尖傳來的脈象讓她心一直沉到穀底:紊亂、微弱、時斷時續,仿佛狂風中的燭火,更有一股陰寒蝕骨、如同活物般的異種力量,正瘋狂地沿著他的經脈遊走、破壞、吞噬著他殘存的生機!那是王瀚留下的“楓林劍意”!
右手則運指如飛。她剛剛小心翼翼地處理完孫原左小臂的骨折。那斷裂的臂骨刺破了皮肉,白森森的斷茬在血肉中若隱若現。林紫夜的手指帶著一股精純柔和的紫色藥力,小心翼翼地牽引、複位、固定。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伴隨著孫原身體無意識的劇烈抽搐和喉間壓抑的痛苦悶哼。林紫夜的心也跟著抽搐,但她眼神沒有絲毫動搖。
固定好手臂,她的指尖立刻移向孫原開裂的胸骨。那裡的傷勢更為凶險!楓林劍氣不僅震裂了骨頭,更侵入了肺腑,盤踞在心脈附近,不斷釋放著陰寒蝕骨的破壞力。林紫夜深吸一口氣,指尖縈繞起更加濃鬱的紫色霧氣,帶著冰魄針特有的寒冽之氣,小心翼翼地探入傷口周圍的肌膚。她的動作輕柔得像羽毛拂過,卻需要對抗那狂暴陰寒的劍氣。她的眉頭越蹙越緊,指尖的紫色真元與那陰寒劍氣無聲地交鋒、消磨,每一次碰撞都讓她指尖微微發顫。
“呃…噗!”昏迷中的孫原猛地身體一弓,又是一大口粘稠的、夾雜著黑色楓葉狀碎屑的暗紅血塊噴了出來!鮮血濺落在林紫夜素白的衣袖和手背上。
“青羽!”守在另一側的心然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她一直盤膝坐在榻邊,雙手掌心抵在孫原的膻中穴和丹田處,源源不斷地將自身溫潤、浩大、充滿勃勃生機的淡紫色真元,輸入孫原那如同被冰封、被撕裂的經脈之中。她的真元呈現出一種高貴純淨的淡紫色。此刻,淡紫色的光芒幾乎將孫原的半個身體都籠罩在內。
然而,這浩瀚的生命之力,麵對那盤踞在孫原體內的“楓林劍意”,卻顯得力有未逮。那劍氣至陰至邪,如同附骨之疽,非但難以驅散,反而在瘋狂地吞噬著心然輸入的真元!
心然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真元如同投入無底深淵,隻能勉強護住孫原心脈處那一點微弱如風中殘燭的心火不滅。她的臉色也微微發白,光潔的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那雙蘊藏著星辰的眸子裡,此刻盈滿了水光、焦急,還有深深的無力感。
她緊咬著下唇,輸入的真元更加洶湧澎湃。淡紫色的光芒劇烈波動。
“哥哥…哥哥…你醒醒…看看萱兒…”
李怡萱跪在榻尾,緊緊抓著孫原冰涼刺骨的腳踝。她一身鵝黃色的素色衣裙早已沾滿了塵土和血跡,發髻散亂。眼睛紅腫得像兩顆熟透的桃子,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滾燙地滴落在孫原冰冷的皮膚上。
她看著孫原灰敗的臉色、嘴角不斷溢出的汙血、胸前那幾枚閃爍著幽幽寒芒的冰魄針,心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沒有強大的真元,沒有精妙的醫術,她隻能這樣卑微地、無助地抓著她的哥哥。每一次孫原痛苦的抽搐,都像一把刀狠狠剜在她的心上。她的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掌心,留下彎月般的血痕。
石室的角落,氣氛同樣凝重得化不開。
管寧靠坐在一張矮凳上。他看起來非常年輕,不過二十出頭,麵容俊朗,線條清晰,劍眉星目,即使在這昏暗壓抑的石室中,也難掩其英挺之氣。他穿著一身纖塵不染的雪白長衫,衣料質地極好,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自帶微光,與室內彌漫的血汙和絕望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反差。他的脊背挺得筆直,沒有絲毫佝僂,顯示出良好的修養和堅韌的意誌。然而,他俊朗的臉上卻毫無血色,蒼白得如同他身上的雪衣,透著重傷後的虛弱。他的呼吸很輕,很穩,仿佛刻意控製著,不讓自己發出絲毫多餘的聲音。他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薄唇緊抿成一條剛毅的直線。他並未像其他人那樣流露出明顯的焦躁或絕望,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近乎冰冷的沉靜。這份沉靜並非冷漠,而是一種在絕境中淬煉出的、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定力。他仿佛將自己所有的情緒都冰封在這份沉靜之下,隻留下最純粹、最冷靜的思考能力。他在聽,在感知:聽孫原痛苦壓抑的呼吸,聽林紫夜指尖真元與劍氣交鋒的細微波動,聽心然真元奔湧的潮汐聲,聽李怡萱無聲的淚滴…感知著整個石室、乃至整個鄴城彌漫的絕望氣息。他在分析,在推演,試圖在這看似無解的絕境中,找到一絲邏輯上的破綻。偶爾,他會因為內腑的劇痛而微微蹙一下眉頭,那蹙眉的動作也極其克製,轉瞬即逝,快得讓人難以察覺。這份年輕英俊外表下的極致沉穩,在混亂與血腥中,如同一塊溫潤而堅不可摧的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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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斜倚在冰冷的石壁上,墨魂劍隨意地擱在腳邊。他狹長的眼眸半闔著,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掩蓋著深處如深淵般的疲憊與永不停歇的算計。他的呼吸很輕,很淺。與張角的激烈對抗,同樣耗儘了他的心力,內傷不輕。然而,即便在這種狀態下,他那顆如同精密儀器般的大腦,依舊在高速運轉。他的目光看似渙散,實則如同最敏銳的探針,無聲地掃過室內每一個細節:孫原灰敗臉色的細微變化,咳出汙血中黑色碎屑的密度;心然淡紫色真元光芒波動的頻率和強度;林紫夜指尖紫色藥霧的濃度變化和額角汗珠滾落的速度;李怡萱無聲滑落的淚珠軌跡和掌心掐出的血痕深淺;管寧那近乎凝固的沉靜姿態下,指尖極其細微的、無意識的敲擊節奏…城外的廝殺聲浪,在他耳中被拆解、過濾:狂熱的呐喊中夾雜的絕望嘶啞,攻城槌撞擊城門的規律間隔,某個方向突然爆發的慘烈喊殺聲…所有的一切信息碎片,都在他腦海中飛速地碰撞、組合、推演、排除。
疲憊的臉上,那慣有的慵懶早已消失,隻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他在評估著一切:孫原還能撐多久?以林紫夜和心然目前的手段,壓製劍氣反噬的極限在哪裡?城防崩潰的臨界點?黃巾這瘋狂攻勢的根源?破局的點在哪裡?每一個問題的答案,都指向無邊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絕望。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石壁,發出細微而規律的“嗒、嗒”聲,這是他思考時下意識的動作,仿佛在無聲地撥動著命運的算盤。他的冷靜與管寧不同。管寧是沉靜如淵,不動如山;而郭嘉則是冰麵下的暗流,看似平靜,實則心思百轉,瞬息萬變,在絕境中尋找著那萬分之一可能的生機。
陸允則像一尊亙古不化的玄冰雕像,抱劍立於門邊。深靛色的眼眸如同兩口冰封萬載的寒潭,深不見底,毫無波瀾。他周身散發著刺骨的寒意。他的臉色比郭嘉更加蒼白,唇色淡得幾乎看不見,唯有那雙冰封的眼眸,偶爾會極其細微地轉動一下,目光掃過室內眾人。他沒有任何表情,沒有言語,甚至連呼吸都微弱得難以察覺。但正是這種極致的沉默和冰冷,反而形成了一種沉重的壓迫感。他握著冷冥劍鞘的手指,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