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立州牧_流華錄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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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立州牧(1 / 2)

南陽郡守府正堂,巍然肅立,青磚墁地,嚴絲合縫,光可鑒人,倒映著穹頂高懸的沉重陰影。巨大的梁柱需數人合抱,漆色經年累月,沉澱為一種近乎玄黑的暗沉,其上浮雕的螭龍虺紋、雲雷饕餮,在從高窗斜射而入的稀薄天光中若隱若現,仿佛蟄伏的古老靈物,無聲地施加著威壓。

大堂兩側,依漢家儀製森然陳列的斧鉞儀仗鋥亮如新,長戟如林,刃口流轉著冰冷徹骨的寒光,然而這片森嚴的武備,卻絲毫化不開彌漫在空氣中那幾乎令人窒息的凝重與焦慮。香爐中上好的清神香靜靜燃燒,青煙筆直,卻驅不散那股山雨欲來的沉悶。

郡丞曹寅第一個越眾而出。他身著深青色郡丞官袍,頭戴進賢冠,原本保養得宜、頗具儒雅氣度的麵容,此刻因心緒劇烈激蕩而微微漲紅,額角甚至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右手無意識地緊攥著腰間綬帶下的玉玨,指節發白,頜下那三縷精心修剪、象征士大夫風儀的清須,正難以抑製地輕輕顫抖。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鼓起莫大的勇氣,聲音在空曠高闊、回聲隱隱的大堂中顯得格外尖促,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嘶啞:

“趙都尉!三思,務必三思而後行啊!”他幾乎是搶步上前,目光急切地鎖定堂中卓立的趙空,“府君已經不在,如今郡中軍政要務,千鈞重擔,係於都尉一身!南陽一郡之地,太守、都尉兩位兩千石主官皆離轄境,此乃…此乃高祖定鼎以來,未有之先例!於製不合,於禮不合,於安危大計更是凶險萬分啊!”

他越說越急,語速加快,手指不自覺地抬起,在空中點劃,仿佛要數落出那無窮的後患:“倘有細微變故——不必說黃巾餘孽死灰複燃,卷土重來;便是地方豪強,見機生事,借端逞凶;乃至城外數萬流民,因饑饉凍餒而驟然躁動——我等身在郡府,無權無勇,將何以彈壓?何以自保?朝廷若知,一道詔書問罪下來,玩忽職守、輕棄汛地之罪,丟官去職恐都是輕恕!屆時…恐有傾覆之禍,累及家族啊!”說到最後,他聲音已帶上一絲絕望的顫音,幾乎要捶胸頓足,平日裡的從容風儀蕩然無存,隻剩下對不可測未來的深切恐懼。

曹寅話音未絕,聲猶在梁間回蕩。一旁,身著鋥亮玄甲、身軀魁梧如嶽的郡司馬黃忠已然沉穩地踏前一步。鐵甲葉片隨著他的動作相互摩擦,發出沉穩而富有節律的鏗鏘之聲,如同戰鼓的前奏,與他此刻古井無波的麵容相得益彰。他並未像曹寅那般激動,隻是抱拳拱手,動作乾脆利落,透著軍人特有的硬朗。一雙虎目開闔間精光四射,如電般直射堂中卓立的青衣都尉,目光沉重而懇切。

“趙都尉,”他聲音洪鐘般響起,不高亢,卻自有一股沉雄之力,震得人耳膜微嗡,梁柱間似有低沉的共鳴,“曹郡丞所言,字字皆出自肺腑,亦句句道破末將心中所慮!南陽局麵,看似暫定,屍骸已埋,烽煙已熄,然四野實未靖平!”他手臂一揮,指向堂外遠方,仿佛目光已穿透牆壁,看到了那片剛剛經曆戰火洗禮的土地,“西鄂、博望、雉縣等地,黃巾潰兵敗而不滅,猶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彼輩熟知地理,蟄伏於山澤草莽之間,猶如暗火藏於灰燼,隻待我等人心懈怠,防備稍疏,便可借風複燃,其勢恐更甚於前!”

他稍作停頓,目光掃過堂內諸人,最後重回趙空臉上,語氣愈發凝重:“更兼我南陽各縣,豪強林立,此前多持兩端,坐觀成敗。譬如那襄陽張羨,雖名義受朝廷所遣,然其心難測,擁兵自重,絕非安分之輩!今見府君親引精銳北上,郡中守備力量驟減,空虛之象已顯,彼輩鷹視狼顧之徒,豈無異動之心?郡兵新經整編,汰弱留強,戰力未複,猶如稚虎,爪牙未利。而民心曆經戰亂,猶如風中浮萍,驚惶未定,尚未真正依附郡府。都尉此時若決意孤身北上,宛城根本之地頓失主帥,空虛至此,倘有半分閃失——無論內外——我等縱是萬死,亦難以贖罪,更負府君臨行時殷殷重托!”他聲若金石交擊,每一字都帶著沙場淬煉出的煞氣與不容置疑的分量,那是曆經血火、看慣生死後沉澱下來的極致沉穩與擔憂。

黃忠語畢,堂內陷入短暫的寂靜,隻有那沉重的憂慮在無聲蔓延。這時,蔡瑁與龐季交換了一個眼神。蔡瑁微微頷首,隨即優雅地捋了捋衣袖,越眾而出。他出身襄陽蔡氏,乃是荊州一等一的高門大族,雖在南陽為官,一身錦袍玉帶,氣度雍容華貴,眉宇間自有世家子弟的從容與深藏不露的算計。他並未如曹寅般惶急,也不似黃忠那般直接,言語不急不緩,聲音清朗,卻自有一股讓人不得不仔細聆聽的份量:

“趙都尉,”他拱手一禮,姿態瀟灑,“北上馳援之事,關乎同僚情誼,亦關乎天下大局,德珪蔡瑁字)深感敬佩。然,正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都尉身係一郡安危,實不宜輕蹈險地。方才漢升黃忠字)將軍與曹郡丞所言,皆乃老成謀國之道。或許…此事可權變處置?”他略作沉吟,似在謹慎措辭,“譬如,精選一沉穩乾練之上將——漢升將軍老成持重,便是上佳之選——再撥付數百精銳鐵騎,配以雙馬,星夜兼程,代為馳援鄴城。如此,既可向府君表明我南陽援手之誠,緩解鄴城燃眉之急,都尉您亦能安坐中樞,統籌調度各方,安撫流民,震懾豪強,鞏固我這南陽根本之地。如此兩全其美,方為萬全之策啊。還望都尉慎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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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瑁話音剛落,一旁的龐季便適時接話。他與蔡瑁同氣連枝,但氣質更為內斂深沉,目光銳利,透著實務者的精明與審慎。他說話更為直接,省去了許多修飾:“德珪兄所言,深得我心。都尉,非是我等怯懦,阻您義舉。實是鄴城路遠,關山阻隔,烽火連天,非一日可至。彼處局勢,波譎雲詭,非僅憑勇力可扭轉。您縱然身負萬夫不當之勇,武道修為超群絕倫,然孤身前往,投身於數十萬大軍混戰之修羅殺場,縱能斬將奪旗,於大局又能濟得何事?不若暫斂雷霆之怒,穩固南陽根本。廣積糧秣,穩撫流民,操練精兵,深固根本,以待府君佳音。屆時或合力北上,或南撫荊襄,皆可遊刃有餘。此方是持重之道,謀國之忠啊。”

堂內一時人聲漸起,諸吏竊竊私語,憂慮、勸阻之聲此起彼伏,交織成一張無形卻堅韌的網,試圖縛住堂中那心意已決、仿佛一柄即將出鞘利劍的身影。眾人目光交彙間,充滿了不安與質疑,皆覺趙空此舉過於突兀凶險,近乎孤注一擲的賭徒行徑,不僅將自身置於九死一生之絕地,更將剛剛經曆戰火洗禮、初現平靖曙光的南陽郡,置於風雨飄搖、前途未卜的險境。

然而,趙空靜立堂中,身形挺拔如鬆,一襲半舊青衣,洗得發白,在周遭閃爍的甲胄寒光與諸人深色華麗的官袍映襯下,顯得異常樸素,卻又如磐石般不可動搖。他麵容平靜無波,仿佛一泓深潭,任爾狂風呼嘯,我自波瀾不驚。那雙平日或帶幾分疏狂不羈、或含幾分戲謔塵世的眸子,此刻深邃如同古井,將所有的焦灼、憂慮、不解、甚至一絲隱藏的質疑儘數吸納、沉澱,卻不起半分漣漪。他隻是靜靜地聽著,目光緩緩掃過曹寅激動的麵龐,黃忠沉毅的眼神,蔡瑁精明的打量,龐季審慎的規勸,以及堂下諸吏惶惑不安的神情。

直至眾人的聲浪漸漸低落,所有的目光都聚焦於他一身,等待著他的回應,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清朗如玉磬輕擊,不高昂,不激烈,甚至沒有刻意加重語氣,卻奇異地蘊含著一種沉靜如海的力量,清晰地穿透空氣,壓下了所有的嘈雜,傳入每個人的耳中深處:

“諸君肺腑之言,皆是為國為民,為空考量,空在此拜謝。”他微微拱手,禮數周全,但語氣旋即轉為斬釘截鐵,“然,諸君隻見空離去之險,卻未見南陽真正的心腹大患,並非潰散的黃巾,亦非窺伺的豪強,而是這城外數以萬計、無衣無食、無田無舍的流民!”

他倏然轉身,指向正壁懸掛的那幅巨大的《南陽郡山川形勢圖》,手指劃過幾處標記了赤色圓圈的區域:“請看!育水、淯水之畔,博望、西鄂之外,流民聚集之所,已如瘡痍蔓延!他們為何從賊?非天生反骨,實乃活不下去!若不能妥善安置,予其生路,今日我等剿滅的賊寇,明日便可從這些絕望之民中再生出十倍、百倍!皇甫嵩將軍能破巨鹿數十萬黃巾,可能斬儘天下饑寒交迫之人嗎?”

他目光銳利地看向曹寅:“曹郡丞,你擔心朝廷問責。那我問你,是放任流民生變、糜爛一方罪責大,還是勇於任事、維穩地方罪責大?若南陽大亂,朝廷追究下來,你我能以‘未曾擅權’、‘恪守成法’為由脫罪嗎?”

曹寅一時語塞,麵色變幻。

趙空不再看他,目光轉向黃忠與龐季:“黃將軍,龐先生!此前抗擊黃巾,多賴二位與興霸甘寧)之力,糾合鄉勇民夫,保境安民。如今,這批力量正當其用!”他的聲音陡然提升,“其一,即刻從鄉勇中擇其精壯驍勇、家世清白者,充入郡兵,嚴加編練,由黃將軍統轄,負責郡城及各處要隘戍衛,彈壓可能的小股騷亂!其二,其餘人等,由龐先生主事,興霸輔之,立刻開始清查、丈量南陽境內所有無主荒地、抄沒的叛產逆田,務必詳儘,登記造冊,不得有誤,更不得被豪強趁機侵占!”

接著,他再次看向曹寅,語氣不容置疑:“曹郡丞,丈量之後,即刻按流民人丁戶冊,計口授田!為免違逆律法程序,暫以太守府及都尉府聯名作保,向流民賒借糧種、耕牛、農具,約定所產糧食除抵償借貸外,餘者皆歸其自有!府庫錢財,先以平叛所獲戰利抵扣,不足部分,我以都尉印信為憑,向南陽蔡、蒯、黃等大姓借貸,日後以府稅收逐年償還。務必要令其今冬能得棲身之所,明春有田可耕,有種可播!此事,關乎南陽根本,刻不容緩!”

這一整套計劃可謂石破天驚。堂內眾人聽得目瞪口呆。這已遠超常規權限,近乎變法,其中風險巨大,牽扯極廣。

曹寅驚得聲音都變了調:“都尉!此策……此策雖似善政,然無朝廷明令,私授田產,賒借官糧,此乃……此乃大忌啊!且府庫如今空空如也,如何賒借?那些大姓,豈是輕易肯借貸的?”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趙空斷然道,目光灼灼如炬,“安撫人心,乃當下第一要務,亦是最大的兵略!若拘泥於成文法條,坐視流民生變,烽煙再起,則我等才是真正的大漢罪人!府庫錢財,能支用多少便支用多少!至於向南陽大姓借貸……”他目光掃過蔡瑁、蒯良等人,“值此亂世,保境安民,亦符合各家利益。空,願以個人信譽及都尉印信為質!若朝廷日後怪罪,空一力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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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番話擲地有聲,帶著一種豁出身家性命的決絕。眾人麵麵相覷,雖仍覺冒險,卻也被其氣勢與道理所說服,更知這或許是穩定南陽的唯一良法,反對之聲漸漸平息。

“然此等大事,絕非我等可私自施行,必須立時上奏朝廷,陳明原委,以求追認。”趙空語氣稍緩,繼續說道,“奏疏需言辭懇切,論據充分,析理明白,方能說服中樞,甚至……打動陛下。非文采斐然、洞悉時局之大才不能為之。”他的目光最終落向一直沉默不語、靜觀其變的蒯良身上,“子柔先生,此文非你莫屬。望先生以生花妙筆,為我南陽萬千流民,爭一線生機。”

蒯良一身深色文士袍服,麵容清臒,眼神深邃,聞言出列,拱手苦笑:“都尉有命,良敢不從?都尉心係黎庶,魄力非凡,良亦深感敬佩。隻是……”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此舉無疑刀尖起舞,恐招致朝中非難,甚至授人以柄。都尉果真決意如此?”

“但求問心無愧,上利社稷,下安百姓。縱有千般非難,空一人當之。”趙空坦然道,毫無猶豫,“奏疏中還需一並言明,南陽地處荊襄要衝,為防黃巾死灰複燃,應對四方不測,懇請朝廷允準,擴充本部郡兵員額,並授予臨機征調周邊縣兵、協調物資之權,以便及時應對突發之變。”

一切安排停當,趙空不再猶豫,將郡中日常政務交予郡丞曹寅,軍事防務委於司馬黃忠,流民安置、丈田授田等具體事宜則由龐季、甘寧等人協同處理,並囑托蔡瑁等人從中協助,穩定地方大族。

隨後,他不顧眾人最後的勸阻,竟不待朝廷回音,隻點了十餘騎忠心可靠的親隨護衛,命他們輕裝簡從,備足乾糧馬匹。次日拂曉,天色微熹,寒氣侵人,趙空便悄然出宛城北門,一行人馬如離弦之箭,踏著秋霜,直奔烽火連天的北方而去。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帝都洛陽,卻是另一番水深火熱、焦頭爛額之象。

北宮深處,溫德殿。

雖已近午時,高聳的宮牆卻將絕大部分天光阻隔在外,隻留下幾束微弱的光柱,透過雕花木窗的縫隙,斜斜地投映在冰涼的金磚地麵上,照亮空氣中無聲浮動的細微塵埃。殿內空間闊大,穹頂藻井彩繪蟠龍,金漆雖有些黯淡,依舊在幽暗中閃爍著昔日榮光的餘燼。合抱粗的梁柱漆色深沉,其上繁複的雲紋獸雕在光影交界處顯得格外凝重。禦座後那麵巨大的紫檀木屏風,精雕細琢著山河社稷圖,此刻望去,卻仿佛一幅支離破碎的江山縮影。

帝國最後的威嚴,在這片陰冷與寂靜中,艱難地維係著,卻無論如何也壓不住那彌漫在每一寸空氣裡的、令人窒息的壓抑與恐慌。熏香爐裡上好的南海沉水香兀自燃燒著,縷縷青煙筆直上升,卻驅不散那無形無質、卻沉重得能扼住呼吸的焦灼。

天子劉宏歪斜地靠坐在禦榻之上,身上那件繡著暗金龍紋的玄色常服,襯得他麵色愈發蒼白浮腫,眼袋深重,那是長期沉湎酒色與近來憂懼交加共同刻下的痕跡。他年紀不過三十出頭,此刻卻透著一股被掏空了的頹敗之氣。腳下,好幾卷散亂的竹簡和帛書奏章被隨意丟棄著,如同被遺棄的枯骨。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榻沿,目光掃過又一卷攤開的急報,那上麵字字句句都像是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坐立難安。終於,那強壓的煩躁如同沸騰的岩漿,衝破了臨界。他猛地一把抓起那卷帛書,看也不看,手臂因極度憤怒而微微顫抖,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摜在地上!

“啪——嘩啦——”

帛書與竹簡撞擊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竹簡崩散,繩斷簡落,狼狽地滾得到處都是,上麵的墨字仿佛也因這粗暴的對待而扭曲變形。

“廢物!都是一群徹頭徹尾的廢物!”

劉宏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破了音,帶著一種氣急敗壞的嘶啞,在空曠的大殿裡撞出回響,顯得格外刺耳。“朕養著他們何用?!三公!九卿!大將軍!平日裡高冠博帶,出入朝堂,個個高談闊論,自比伊尹周公,都是治世安邦的能臣!怎麼到了真要用他們的時候,就全都成了縮頭的烏龜?!連屁都放不出一個!啊?!”

他像是被針刺了一般,猛地從榻上彈起,胸膛劇烈起伏,玄色常服的前襟隨之波動。他像一頭被囚禁在華麗牢籠裡的困獸,雙目赤紅,在禦座前那方寸之地來回疾走,步伐淩亂而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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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兗州豫州剛平複幾天?啊?皇甫嵩的捷報墨跡未乾!荊州揚州又亂了!江夏兵敗!五千郡兵被一群泥腿子殺得丟盔棄甲!南郡太守的求援文書一天三封!長沙!長沙太守都被賊匪圍在城裡了!那是朕的二千石大員!朕的臉麵都快被丟儘了!”他越說越快,聲音越來越尖,手指胡亂地指向四麵八方,仿佛那些叛亂之地就在這大殿四周燃燒。

“還有汝南!潁川!那是京畿肘腋!帝國的腹心之地!居然也有賊寇敢嘯聚山林,攻打縣城!他們想乾什麼?想下一步就打到洛陽來嗎?想坐到朕這溫德殿裡來嗎?!啊?!”他猛地停住腳步,扭身瞪著垂手侍立的十常侍,目光像是要噴出火來。

張讓、趙忠、段珪等一眾宦官早已嚇得屏息垂首,恨不得將身子縮進陰影裡。他們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連呼吸都放到最輕,深知這位天子爺的脾氣,此刻任何一絲微小的動靜,都可能招致雷霆之怒。

“這還不算完!”劉宏的怒火找到了新的燃料,他猛地一揮袖,幾乎掃到案上的筆硯,“還有那些地方豪強!那些蠹蟲!那些國之碩鼠!”他的手指狠狠指向殿外,仿佛要戳穿那些遠在州郡的塢堡高牆,“一個個借著平叛的名頭,乾的都是什麼勾當?搶掠人口!強占田產!修葺塢堡比朕的宮牆還高!操練私兵比郡國兵還勤!他們想乾什麼?想當土皇帝嗎?!眼裡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還有沒有大漢的王法!他們是不是覺得朕已經死了?!”

暴怒之下,他感到一陣眩暈和口乾舌燥,猛地回身抓起案幾上一隻白玉杯,也不管裡麵是酒還是藥,仰頭一飲而儘。那冰涼的液體並未澆滅他心頭的火,反而像是潑入了滾油。他手臂青筋暴起,狠狠將玉杯砸向地麵!

“哐啷!”一聲脆響,名貴的玉杯瞬間粉身碎骨,碎片四濺,有一片甚至濺落到了張讓的靴邊,嚇得他小腿一哆嗦。

“稅收!稅收呢?!”劉宏的聲音因激動和咳嗽而變得更加嘶啞,他捂著胸口,臉色漲得通紅,“春耕耽誤了!秋收還能指望多少?各郡的稅賦為什麼還不上來?!都讓那些蠹蟲中飽私囊了?還是都被亂賊劫了?國庫!國庫都快能跑老鼠了!拿什麼給前線將士們發餉?拿什麼去平叛?!難道要讓朕的羽林郎都去喝西北風嗎?!”

他越說越氣,胸口堵得厲害,一陣劇烈的咳嗽猛地襲來,讓他彎下腰,咳得撕心裂肺,臉上那病態的潮紅褪去,複又變得蒼白。

張讓見狀,連忙小步急趨上前,臉上堆滿了憂懼,小心翼翼地又奉上一杯溫水,伸出保養得極好、白皙細膩的手,輕輕為劉宏拍著後背,聲音尖細而諂媚:“陛下息怒,萬萬保重龍體要緊啊……天下事……總會……總會慢慢解決的……”

“息怒?你叫朕怎麼息怒!”劉宏猛地一揮手,粗暴地推開張讓,水杯差點打翻。他眼睛布滿血絲,死死盯著眼前這群宦官,像是要把所有的怨毒都傾瀉出來,“朕登基以來,何曾有過一日真正的安生?先是黨人鬨!清流濁流吵得朕頭疼!好不容易平息下去,黃巾又鬨!鋪天蓋地,要革朕的命!現在好了,連那些阿貓阿狗,那些鄉野村夫、土豪劣紳都敢跳出來!這天下還是朕的天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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