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正負手_流華錄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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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正負手(2 / 2)

管寧上前一步,來到榻邊,溫言道:“子淵孫原字),你已昏迷了整整七日,真真是嚇煞我等了。此番能將你從鬼門關前奪回,多虧了紫夜姑娘回春妙手,醫術通神;奉孝亦是不惜大耗真元,連日為你疏導淤塞近乎斷裂的經脈,輸入精純真氣吊命續源,此恩此情,萬莫相忘。”他的話語中充滿了真摯的感慨。

陸允雖未說話,但也重重地點了點頭,堅毅的臉上滿是欣慰與激動之色。

孫原的目光緩緩地、極其吃力地移動著,逐一掃過圍在榻邊的每一張麵孔——李怡萱的淚眼婆娑、林紫夜的沉靜蒼白、郭嘉的疲憊笑意、管寧的誠摯憂思、陸允的默默關懷。

他們臉上那毫不掩飾的真切情誼、難以掩蓋的連日操勞的疲憊,以及那眼底深處為他懸心的憂慮,像一股溫潤卻強大的暖流,艱難地衝破周身劇痛與冰冷虛弱的壁壘,一點點注入他幾乎枯竭皸裂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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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情緒翻湧,想要扯動嘴角,回報給他們一個安撫的、表示自己無礙的笑容,然而最終,所有的努力都隻化作一聲幾乎聽不見的、悠長而充滿了極致疲憊的微弱歎息。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灌了鉛,再次不受控製地緩緩闔上,那無邊無際、吞噬一切的虛弱感瞬間卷土重來,輕而易舉地將他重新拖回了昏睡的深淵。

他的身體,仿佛一具被徹底掏空、隻餘殘破外殼的容器,恢複之路,漫長得令人絕望,每一步都需在痛苦與虛弱中艱難跋涉。

邯鄲城,昔日的趙王宮。

飛簷鬥拱依舊勾勒著舊日王權的輪廓,丹漆雕欄卻已蒙塵染垢,失了光彩。象征著皇家威儀的蟠龍屏風與鎏金寶座被移至大殿角落,覆蓋著不知從何處扯來的粗麻布,如同被遺忘的舊夢。殿柱上精美的雲紋獸刻,或被刀劍劃出猙獰的創痕,或被一張張書寫著太平要術符咒的明黃紙符所覆蓋,形成一種神聖與野蠻交織的詭異圖景。空氣中彌漫著複雜的氣味:汗液與血鏽的腥膻、草藥熬煮的苦澀、底層民眾聚集特有的體息,與一絲殘存於殿角、仿佛不甘散去的檀香幽韻古怪地混合,壓抑而令人窒息。

大殿中央,數堆篝火熊熊燃燒,粗大的鬆木劈啪作響,躍動的火光照亮了圍坐的眾人,也將巨大的陰影投在殿壁之上,仿佛無數躁動的魂靈在起舞。

張角並未沾染那象征世俗權柄的王座,而是盤膝坐在大殿中央一個陳舊的蒲團之上。他身上覆蓋著幾層看似粗糙卻厚實的深色毛皮,愈發襯得他形銷骨立。麵色是一種近乎透明的蠟黃,雙頰深陷,顴骨高聳如嶙峋山石,氣息微弱得仿佛秋風中的殘燭,隨時可能熄滅。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烈咳嗽猛地攫住他,讓他枯槁的身軀蜷縮顫抖,如同風中落葉。一名身形魁梧、麵色悲戚的黃巾力士恭敬地跪伏一旁,以潔淨布帛小心翼翼地為大賢良師拭去唇角咳出的暗紅血絲。

然而,與這油儘燈枯的軀體形成駭人對比的,是他那雙深陷眼窩之中的眸子。儘管渾濁,卻依然燃燒著一種近乎非人的、熾熱而偏執的光芒,那是糅合了通天徹地的宗教狂熱、悲天憫人的理想主義與不屈不撓意誌的可怕能量,仿佛他的靈魂早已超脫這具瀕死的皮囊,仍在執掌著眼前的一切。

張寶與張梁分坐其兩側。張寶一身洗得發白的玄色道袍,雖沾染征塵,卻並無太多血汙,甲胄也隻是輕便護心,與其說他是武將,更似一位雲遊四方、偶涉紅塵的方外之人。他麵容清臒,目光沉靜,三縷長須垂胸,即便在如此窘迫之境,依舊保持著幾分超然氣度,隻是眉宇間籠罩著一層難以化開的凝重與憂思。張梁則不同,他身形精悍,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時刻保持著警惕。他並未多言,而是以一種全神貫注的姿態守護在兄長身側,眼神掃視四周時帶著冷靜的審視,手指偶爾無意識地拂過腰間懸掛的一串看似古樸、實則暗合九宮八卦的龜甲蓍草法器,顯露出其內斂的睿智與絕對的忠誠。

下手席地而坐的,是黃巾軍如今的核心將領:麵帶滄桑刀疤、煞氣逼人的張白騎;沉默如山嶽、氣勢沉雄的張牛角;年輕銳利、野性難馴如獵豹的褚飛燕;麵色陰狠的於毒;眼神閃爍不定的眭固;以及幾位來自黑山、名聲不顯卻實力不俗的渠帥,如苦酋等人。帳內氣氛凝重如鐵,儘管剛攻克邯鄲、斬殺漢室趙王、控扼冀州大片疆域,卻無多少喜慶,唯有前途未卜的沉重壓力彌漫其間。

張寶輕輕捋須,聲音沉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打破了沉寂:“師兄,皇甫嵩進軍迅疾如雷,南陽趙空、荊州朱儁又鎖死了南道。黃河以南,各州郡的教友們…恐已陷入重圍,音訊艱難。”他言語含蓄,卻點明了南方勢力的傾頹,黃巾主力已被分割,困於河北。

張梁隨即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冷靜,直指要害:“即便在冀州,鄴城仍是心腹大患。此城不拔,如芒在背。皇甫嵩據之,北軍精銳虎視眈眈,我等縱有千萬之眾,亦難安枕。”他的分析精準而務實,毫無誇張,卻更顯形勢嚴峻。

年輕氣盛的褚飛燕猛地抱拳,聲音洪亮請戰:“大賢良師!二位將軍!飛燕請命!願率麾下兒郎再攻鄴城,必以血開路,為吾道踏平此障!”

於毒立刻出言反駁,語氣現實而殘酷:“飛燕勇武可嘉,然鄴城堅壁清野,孫宇善守,皇甫嵩援兵已至,強攻無異驅眾赴死。我軍新挫,元氣未複,實難再經此等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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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頓時陷入一片壓抑的寂靜,隻剩下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和張角那令人心揪的、壓抑的咳嗽聲。

許久,張角緩緩地、極其吃力地抬起一隻枯瘦的手。手臂在空中微微顫抖,仿佛承載著千鈞重擔。然而就是這個動作,讓所有爭論瞬間止息,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他身上,充滿了敬畏、依賴與難以掩飾的悲涼。

“鄴城…必取…”他的聲音嘶啞虛弱,如同自幽冥傳來,卻蘊含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最終權威,“然…非以力取…需以時…以勢…”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用儘最後的氣力,“漢運已衰…然餘威猶存…我等…當如春雨…潤物無聲…紮根於這冀州沃土…”

他渾濁而熾熱的目光,緩緩掃過帳內每一張或焦慮、或迷茫、或狂熱的麵孔,那目光仿佛能直透人心:“兩軍對壘,或非我等所長…但教化萬民,構築地上道國…方是我太平正道之根本!”提及“地上道國”,他眼中那狂熱虔誠的光芒驟然熾盛,竟oentariy驅散了死亡的陰影。

“傳我教令!”他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回光返照般的、震撼人心的力量,“冀州各部祭酒、渠帥,當引導流亡,均分田畝豪產,以《太平經》聖言為圭臬,守望相助,休養生息!凡阻我大道、盤剝百姓之豪強劣紳,其塢堡資財,儘數收取,散於教眾及貧苦蒼生!吾欲令此冀州…成天下首善之樂土!使世人皆知…無漢室之苛政…無豪右之盤剝…百姓…可得安康!”

這道交織著崇高理想與鐵血手段的教令,被迅速傳往四方。黃巾軍或許短於戰陣韜略,但太平道那深入鄉野閭裡、組織嚴密、信仰虔誠的龐大網絡此刻全力運轉起來。

魏郡、巨鹿郡、趙國等地的廣袤平原上,秋風裹挾著鐵鏽味的塵土掠過焦土。曾經連片的麥田如今像被毒蛇啃噬過的傷口,裸露著乾裂的黑土地,焦黑的麥茬如同無數根斷裂的肋骨刺向天空。遠處依稀可見的殘破土牆間,幾株半枯的野桑樹垂著枝條,枝椏間纏繞著半截血跡斑斑的腰帶——那是某戶人家最後的衣飾。

在巨鹿郡城外三裡處的亂葬崗,腐爛的屍山已堆到三丈高。屍骸彼此疊壓著,有的仍保持著掙紮時的姿態,斷指間攥著半截草莖;有的頭顱滾落在屍堆底部,眼眶中爬出蛆蟲,卻被一群禿鷲啄食得鮮血淋漓。空氣裡彌漫著濃稠的屍臭與血腥,混雜著燒焦的梁木氣息,連路過的黃巾軍都不得不捂住口鼻。一個十二三歲的瘦弱少年跪在屍堆旁,正用生鏽的鐮刀撬開某具半腐屍身的胸腔——他要取那顆尚未完全腐爛的心臟,按《太平經》記載的“赤陽之精“祭獻給新修的靈仙廟。

更遠處的趙國故道上,三十七個裹著褪色黃巾的農夫正拖著兩具馬車般的石碾,碾過某座塢堡的殘垣。碾過之處,青磚碎瓦與人骨混作齏粉,碾輪凹槽裡嵌著半截小指。這座塢堡曾是當地豪強趙氏的堡壘,如今隻剩下三丈高的夯土城牆,城牆上還掛著半麵殘破的“趙“字旌旗。三天前,黃巾軍渠帥張文遠帶著三千教眾攻破塢堡時,趙氏老幼三百餘口儘數被斬,鮮血順著引水渠灌入護城壕,將整條溝渠染成暗紅色。此刻,幾個裹著黃巾的婦人正跪在塢堡糧倉前,將剛搶來的米穀倒進陶罐,按《太平經·五穀章》的教義分成三份——一份供奉大賢良師,一份分給饑民,最後一份埋進院中“待來年春耕時再啟“。

在魏郡清淵縣,幸存的流民正在頭裹金縷黃巾的“天公將軍“帶領下開墾荒地。這些人用鐵鍬翻起的每一寸土地都混雜著人骨,犁鏵時常會撞上半截斷箭或頭骨。有個農夫在翻土時突然驚叫起來——他翻出的不是骨頭,而是一塊刻著“甲子“的木牌。眾人立刻跪地叩拜,將木牌供在田頭,用新割的稻草紮成“黃天當立“的圖騰。此時遠處傳來悠長的銅角聲,那是太平道祭司在召喚信徒前往新築的“九宮壇“——那裡正用從塢堡搶來的青銅器鑄造新的祭器,準備在秋分日舉行“蒼天已死“的祭典。

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些散布在廢墟間的“淨身隊“。這些由太平道精銳組成的隊伍專事清除“邪穢“,他們用從塢堡搶來的銀簪挑開屍體的眼皮,將未閉的眼珠挖出裝進陶罐,聲稱這是收集“怨魂之精“以淨化土地。在趙國舊都邯鄲城郊,淨身隊甚至將數百具屍體焚燒成灰,混入新修的“太平渠“中,據說這樣灌溉出的莊稼能驅除“漢室餘毒“。

然而在這片死寂之地,生命卻以最原始的方式頑強萌發。在巨鹿郡某處廢墟的裂縫中,一株野稷苗正從半截人骨的肋間隙鑽出嫩芽;在趙國故道旁,幾個孩童用燒焦的木棍在地上畫著“太平道“的符籙,他們身後跟著一條瘸腿的黃狗,狗脖子上還係著半截黃巾。暮色中,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銅鈴聲,那是遊方的太平道祭司在巡視新墾的田地,他們腰間鼓囊囊的布袋裡,除了《太平經》的殘卷,還裝著從塢堡搶來的種子與鹽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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