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往事_流華錄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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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往事(1 / 2)

夜色深沉,如墨汁潑灑於鄴城彆院的天幕。東廂靜室,窗欞透出的暖黃光暈,是這無邊黑暗中唯一溫暖的孤島。室內,藥香與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凝滯的靜謐交織在一起。

楚天行靠坐於軟榻,並未如常人重傷後那般萎頓。他隻是麵色較平日少了幾分血色,宛如精瓷蒙上了一層極淡的薄霜。然而,其周身氣息卻沉靜似古井深潭,悠長平穩,不見絲毫紊亂虛浮。他微闔雙目,並非調息療傷——那點因硬撼昆吾、禦使萬氣而引發的細微內息震蕩,於他浩瀚修為而言,不過如投石入海,稍頃自平。他更像是在沉澱,在回味,以一種超然物外的姿態,審視著剛剛結束的那場驚天動地、卻又似乎並未在他心中掀起太多波瀾的爭鬥。

林子微已收拾好藥箱,靜立一旁。她的目光如同被無形之線牽引,總是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張冷峻澹漠的側臉上。她一生見過無數人,王侯將相,江湖豪傑,垂死病患,卻從未有一人如他這般,仿佛天生便與這喧囂紅塵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冰冷的琉璃。敬慕、關切、以及那深藏心底、連她自己都時常困惑的細微情愫,在此刻愈發清晰,也愈發……無望。

良久,楚天行緩緩睜開雙眼。那雙眸,依舊是世間最清澈也最深的寒潭,映不出太多喜怒,唯有洞悉萬物後的澹然,與一種洗儘鉛華、曆儘風霜卻依舊不改本色的沉澱。他目光平和地掠過眾人,如同清風拂過山崗,最終定格在眉頭微蹙、眼中交織著困惑、感激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迫切的孫原身上。

“孫原使君。”他開口,聲音平穩,雖不似全盛時那般清越激蕩、直透雲霄,卻也無半分中氣不足之象,字字清晰沉穩,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孫原立刻上前一步,心神因這聲呼喚而收緊,神色肅穆,拱手鄭重道:“楚前輩,晚輩在。”

楚天行微微頷首,語氣平緩得如同在敘述一件與己無關、卻又恰好知曉的久遠軼事:“你心中所惑,不過是你與心然、紫夜為何會在藥神穀。今日機緣至此,便說與你知。”

孫原屏息凝神,全神貫注,仿佛怕錯過一個字。

“彼時,我雲遊途經徐州淮陰。”楚天行語速不疾不徐,思維邏輯清晰無比,顯是雖經大戰,其神思靈台依舊清明透徹,不染塵埃,“偶遇一場大風雪後,天地皆白,萬籟俱寂。於一處荒廢祠廟的殘垣斷壁之下,見三個小小身影蜷縮著,幾乎被積雪覆蓋,氣息微弱幾絕,如同風中殘燭。”

他的目光掃過孫原,也澹澹地看了一眼因預感到了什麼而下意識屏住呼吸的林紫夜,那眼神中帶著一絲極澹卻無比真實的憐憫,如同神隻垂眸瞥見塵世螻蟻的掙紮,雖有感觸,卻不會輕易介入其命運軌跡。“便是你,與心然、紫夜二人。”

他繼續平靜敘述,言語間毫無邀功或渲染之意,隻是客觀地陳述事實:“彼時天寒地坼,嗬氣成冰。你們衣衫襤褸,難蔽風寒,身邊並無大人看護,生機渺茫。見稚子何辜,遭此劫難,我便動了些許惻隱之心,將你三人移至附近尚有煙火氣的鎮甸,尋了輛還算結實的馬車,載你們離去。”

“當時你三人皆在昏迷之中,醒來後亦甚少言語,隻知彼此相依為命,警惕非常。”楚天行澹澹道,語氣中並無探究之意,“至於你們從何而來,因何流落至淮陰雪地,我見你們心有餘季,不願多提,便也未再追問。”他行事自有其道,隨心而動,隨性而為,救人出於本能善念,卻從不願強探他人私密,更無意深究凡塵瑣事中之因果糾纏。過往雲煙,於他而言,吹散便散了,從不縈懷。

孫原聞言,沉默了片刻,臉上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有對過往苦難的痛苦記憶,但更多的是一種斬斷枷鎖後的釋然與決絕。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異常清晰:“多謝前輩告知。淮陰……或許曾有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屋簷。但於我而言,那個地方,那些人,早已沒有任何溫暖和留戀可言。流落街頭、饑寒交迫、幾近凍斃之時,便已恩斷義絕。若非心然姐和紫夜省下那一點點活命的口糧,相互依偎取暖,我孫原早已是路邊無人問津的枯骨。那個所謂的‘家’,不要也罷。”

他說這話時,語氣平靜得近乎冷酷,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冷漠與疏離,仿佛在講述與己毫不相乾的彆人的故事。旁邊的孫宇眼神猛地一動,握著“倚天”劍柄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些許,指節泛白。他嘴唇囁嚅了一下,似乎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要開口反駁或解釋什麼,但目光在孫原那決絕冰冷的側臉和楚天行那深不可測的平靜麵容之間逡巡片刻後,終究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語硬生生咽了回去,隻是那深邃的眼眸中,翻湧著更為複雜難言的情緒,最終化為一片沉重的沉默。

楚天行微微頷首,並未對孫原這番近乎決裂的宣言置評,仿佛世間一切悲歡離合、愛恨情仇於他而言,皆是尋常風景,看過便罷,不會在心中留下太多痕跡。他澹然道:“原來如此。當時見你們三人雖身處絕境,卻能彼此扶持,情誼深厚,殊為難得。而我平生獨來獨往,漂泊無定,如雲中之鶴,並非可托付長久之良選。藥神穀仁心濟世,門風清正,是世間難得的清淨安寧之地,故而將你們送至穀外顯眼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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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轉向一旁默立的林子微,語氣依舊客觀平澹,如同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彼時林穀主初掌藥神穀不久,風華正茂,已顯聖手之姿。她見你們三人根骨清奇,心性堅韌,尤其是紫夜,雖天生體寒,卻靈秀內蘊,於醫道一途頗具慧根,便心生憐才之意,破例將你們收入門下,悉心教導,傾囊相授。此是你們自身的造化與緣法,亦是林穀主仁心慧眼所致。”

林子微迎上他那平靜無波、仿佛能映照出一切卻又什麼都不留下的目光,心中百味雜陳,最終隻是化作一個輕輕的點頭,眼神中的複雜情愫迅速隱去,歸於一片深沉的平靜。他記得所有經過,理解所有選擇,但他始終是那個站在雲端之上,靜靜俯瞰著世間因緣聚散、卻從不肯輕易踏入紅塵漩渦的旁觀者。他的世界太大,他的心太遼闊,卻也太過…空曠寂寥。

孫原深吸一口氣,與身旁眼眶微紅的林紫夜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恍然、酸楚與更深沉的感激。他轉向楚天行,整理衣袍,極其鄭重地深深一揖到地,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抑製的動容:“前輩於風雪絕境之中,救我姐弟三人性命,更賜我等重獲新生之機緣,此恩此德,如山似海,孫原……沒齒難忘!”他終於徹底明悟,人生最重要的轉折點,竟是源於眼前這位看似超然物外、不染塵埃的劍聖,一次偶然的、卻徹底改變了他們所有人命運的、源自心底最純粹本真的慈悲善舉。

楚天行坦然受了他這一禮,神色並無多大變化,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順應本心的小事,如同拂去衣角的一片落葉,自然而又尋常。他目光澹然掃過室內眾人,最後平和道:“往事已矣,皆為雲煙,不必時時掛懷。未來的路,在你們各自腳下,需自行把握,好自為之。”

他似有些倦怠於這般的塵世交談,並非身體之疲,或是心神之耗,或許隻是覺得話已說儘,緣已敘完,便緩緩闔上雙目,不再多言,再次沉浸入那片隻屬於他自己的、無人能懂的寂靜天地之中。

眾人知其性情,不敢再擾,紛紛躬身行禮,悄無聲息地依次退了出去。

靜室之內,唯餘楚天行與並未立刻離去的林子微。

燈火搖曳,將他挺拔卻孤寂的身影投在牆壁上,拉得悠長。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張力。

林子微看著他平靜得近乎無情的容顏,千般思緒,萬種情愫,最終隻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幽幽地在靜室中蕩開:“故人相繼離去,張角道友……終也走上了這條不歸路。當年雲夢澤畔論劍,恍如昨日。”

楚天行並未睜眼,隻是唇角微動,聲音澹漠如初:“張角……可惜了。其人才情誌向,本可另辟蹊徑,卻執意以蒼生為賭注,強逆天道,終遭反噬,亦是必然。”他的評價冷靜而殘酷,不帶絲毫個人情感,仿佛在評判一件藝術品的成敗得失,“至於雲患……昔日洛陽一會,其劍雖利,卻已入歧途,為權欲所困,道心蒙塵,敗亡亦是早晚之事。”

他頓了頓,語氣依舊平緩,卻道出了最核心的差異:“我等修行之人,超脫之路萬千,然唯有心無所恃,不滯於物,不困於情,不縈於往,方能窺得真正的大自在。執著太過,無論是執著於理想,還是執著於權位,或是執著於……其他,皆是作繭自縛,終難解脫。”

這番話,既是評價張角與雲患,似乎……也是在回應林子微那未曾宣之於口的情愫。他以一種近乎天道無情的透徹,溫和卻冰冷地關上了那扇門,將她所有的期待都歸於“執著”與“作繭自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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