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訴訟_流華錄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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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訴訟(1 / 2)

孫原風塵仆仆自城外歸來,未及更衣,便徑直踏入議事廳。案牘之上,文書已堆積如山。

他剛坐定,尚未飲一口熱湯,隻見沮授手持一摞簡牘,眉頭深鎖,快步而入。沮授年歲已長,鬢角染霜,但目光依舊銳利,此刻卻難掩疲憊之色。

“府君,”沮授將簡牘輕置於孫原案前,聲音帶著幾分沙啞,“月來,郡內民事訴訟,尤以田宅、借貸、租賃之爭,陡增三成有餘。各縣呈報,府衙接狀,幾無虛日。胥吏疲於奔命,案卷積壓,adjudication遲緩,民間已有怨言。唉,人手……實在是捉襟見肘,頗為吃力。”

孫原聞言,指尖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案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他目光掠過那疊代表著無數紛爭與愁苦的簡牘,心中亦是一沉。亂世之中,民生多艱,一點微末利益便可引發劇烈衝突,他豈能不知。忽地,他腦海中電光石火般閃過前幾日親身所曆的那樁城外房屋租賃糾紛。那事看似簡單,不過是租戶與屋主之爭,內裡卻曲折暗藏,人心算計,竟比戰場上的明刀明槍更令人心寒。彼時他微服查訪,險些被那屋主巧言蒙蔽,若非細察之下發現破綻,幾至冤屈良善。

一個念頭猛然擊中孫原:此類案件暴增,恐怕並非偶然。表麵是財物糾紛,底下是否暗藏著胥吏與豪強勾結、趁戰亂後秩序未穩而盤剝小民的勾當?若真如此,則非尋常胥吏能查,亦恐官官相護,難以徹清。

他抬起頭,目光變得堅定,對沮授道:“公與沮授字)所慮極是。此類訴訟,關乎民生根本,不可等閒視之。尋常胥吏處置,或力有未逮,或易受蒙蔽。我思忖良久,欲請射堅親自往城外走一遭,查探一番,尤其是……類似我前日所遇那等租賃糾紛。”

沮授微微一怔,花白的眉毛挑起,疑惑道:“府君,射文固射堅字)才學之士,自不待言。然則,這民事訴訟,自有法曹、戶曹循例處置,文固在府中雖得信重,職權卻非法曹序列,位次亦非最前。派他前往……是否有些逾製?抑或,殺雞用了牛刀?”沮授的疑慮不無道理,太守府內職權分明,冒然差遣,易惹非議。

孫原站起身,在鋪著青磚的地麵上緩緩踱步,窗欞透過的光線將他挺拔的身影拉長。他沉吟片刻,方道:“公與所言,乃常理。然我總覺得,此中蹊蹺,非比尋常。射文固身份特殊,你我都知曉。他本是宮中黃門侍郎,清貴近臣,乃天子親點,特調至我這鄴城曆練。此一番由京華而至郡府,看似左遷,實含深意。陛下是望他知曉地方疾苦,曆練實務。其人心思縝密,眼光獨到,或能見我等習以為常者所不能見之弊。此事……我意已決,便讓他去曆練一番,或許能窺見這訴訟暴增背後的真正根源。”

孫原沒有明言的是,他對射堅抱有極大的期待,亦有一種不易察覺的謹慎。射堅是天子送來的人,是一把未出鞘的寶劍,他要用,卻也要看清這把劍的鋒芒與韌性。此番鄉野之行,既是試煉,亦是磨礪。

與此同時,在太守府一側僻靜的廨舍內,射堅正端坐於書案之後。窗外幾竿修竹,綠意盎然,稍稍驅散了北地的肅殺之氣。他身著月白色細麻深衣,外罩一件半舊的青色綢衫,雖無紋飾,但用料講究,剪裁合體,襯得他麵容清臒,氣質溫潤如玉。案上宣紙鋪展,墨跡未乾,他正批閱著一些不甚緊要的文書,神情專注,姿態優雅,仍保留著幾分在洛陽蘭台、宮禁之中養成的雍容氣度。

自洛陽至鄴城,由天子近臣變為郡府掾屬,環境劇變,射堅內心並非全無波瀾。黃門侍郎雖品秩不高,卻是清要之職,侍從禁中,傳達詔令,接觸皆是中樞機要、王公貴胄。如今在這邊郡太守府,事務繁雜瑣碎,所見多是錢糧刑名,與昔日恍若雲泥。但他深知天子安排必有深意,孫原亦非庸碌之輩,故而他收斂心神,努力適應,將那份京華煙雲藏於心底,不敢稍露形色。隻是偶爾獨處,望著鄴城灰蒙蒙的天空,仍會生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正當他神遊物外之際,門外傳來輕輕的叩擊聲。一名青衣小吏躬身而入,恭敬道:“射大人,府君有請。”

射堅擱下筆,心中掠過一絲訝異。孫原通常不會直接越級吩咐他具體事務,今日突然相召,所為何事?他整理了一下衣冠,隨著小吏穿過重重廊廡,來到孫原的書房。

“文固來了,坐。”孫原神色平和,指了指對麵的坐榻。

射堅依禮坐下,姿態從容:“不知府君召見,有何吩咐?”

孫原將沮授所言民事訴訟暴增之事略述一遍,繼而道:“……因此,我想起前番親身經曆的一樁城外租賃糾紛,其中人心叵測,非親曆難以儘察。尋常吏員,或限於見識,或困於情麵,恐難查明真相。文固你見微知著,思慮周全,我想勞你親自往城外走一遭,查探一樁類似的案子,看看究竟是何情狀,也好為日後處置此類積案,尋個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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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堅心中疑惑更甚。他微微欠身,謹慎地問道:“府君信任,堅感激不儘。然,恕堅直言,訟獄之事,非法曹職掌乎?堅於郡府,乃一新進掾屬,位卑言輕,越俎代庖,恐惹物議,亦恐法曹同僚心生芥蒂。”他話語委婉,但意思明確:這並非我的分內之事,為何偏偏派我去?

孫原目光深邃地看著射堅,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問。他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卻不容置疑:“文固啊,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我非不知職權之分,然此事關乎民心向背,關乎戰後秩序重建,其意義遠超一案之訟。你身份特殊,眼界不同,正可跳出窠臼,察人所不察。或許……唯有你這‘局外人’,方能看清這‘局內’的迷霧。不必多慮,一切有我擔待。你隻需秉公查探,據實回報即可。”

孫原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射堅已無法推辭。他捕捉到孫原話語中那絲難以言喻的凝重,以及對他“特殊身份”的再次提及。這既是一種信任,也是一種無形的壓力。他隱隱感到,此行絕非簡單的查案,更像是一次對他能力的考校,亦是對他心性的磨礪。

他起身,肅然長揖:“堅……領命。定當竭儘全力,查明原委,以報府君信重。”

回到廨舍,射堅獨坐良久。案頭燈花劈啪作響,映照著他明暗不定的臉龐。他反複咀嚼著孫原的話,“局外人”、“看清迷霧”,心中那份隱約的不安逐漸清晰。孫原是要他這把“天子寶劍”,去斬斷地方上可能存在的盤根錯節的利益網麼?抑或,隻是想借他這雙“京官”的眼睛,看看這魏郡最底層的真實模樣?

一種複雜的情緒在他心中湧動。有被重用的微微振奮,有對未知挑戰的隱隱擔憂,更有幾分士大夫“解民倒懸”的理想主義情懷。他深知自己久處廟堂,對民間疾苦、鄉野人情所知甚少,此番正是體察民情、驗證所學之時。然而,潛意識裡,他對即將麵對的“泥濘”與“粗鄙”,仍有一絲文人式的疏離與抗拒。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薄霧如紗,籠罩著尚未完全蘇醒的鄴城。一輛半舊的青篷馬車已停在太守府側門。射堅換了一身較為樸素的深藍色布袍,但仍難掩其清雅氣質。一名年僅弱冠、麵容稚嫩的書佐抱著厚厚一疊相關案卷,跟在身後,臉上滿是困惑與不情願。

“大人,這等鄉野瑣事,何須您親勞玉趾?”書佐一邊將案卷小心放入車廂,一邊忍不住嘟囔,“派個乾練的差役,或命縣中胥吏處置便是了。那鄉間道路泥濘,民風彪悍,大人您何等身份,何必去受那份辛苦?”這書佐是郡中配給射堅的,見識不多,隻覺得跟隨這位氣質不凡的京官是份清閒差事,不料竟要下鄉吃苦。

射堅踏上馬車,坐定後,瞥了書佐一眼,並未立即斥責。他閉上雙眼,似在養神,手指卻無意識地在膝頭輕輕叩擊,顯是內心並不平靜。馬車緩緩啟動,轔轔而行,駛出安靜的府衙區域,向著喧囂的市井和遙遠的城門而去。

過了半晌,射堅才緩緩睜開眼,目光透過搖晃的車簾,望向窗外逐漸變化的街景。高樓廣廈漸次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土坯房舍,衣衫襤褸的行人也多了起來。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既是對書佐說,亦是對自己內心的梳理:

“你可知,孫府君為何偏偏將此案交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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