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依舊如同黏稠的乳白色漿液,頑固地籠罩著方城山的每一處角落,將遠山近樹都化作朦朧的剪影。晨露凝結在枯草的末梢,欲滴未滴,空氣中彌漫著深秋特有的、混合著泥土與腐朽落葉的潮濕氣息。然而,在這片迷蒙混沌之中,一道玄色身影卻以驚人的速度撕裂了這片凝滯,正是孫宇!
他足尖在枯黃倒伏的草尖上輕點,在裸露潮濕的岩石上借力,身形如一道劃破長空的玄色電光,每一次起落都飄逸出數丈之遙,帶起的勁風將沿途的霧氣攪動得翻滾不息,衣袂破風之聲獵獵作響。他修為更為精進,雖體內與宗仲安那等“天道八極”級彆高手交手留下的暗傷尚未徹底痊愈,但身法之快、氣息之綿長,已遠超往昔。
當初孫原在皇宮複道和潁川都曾施展出玄奧異常的“千步移影”身法,其速之疾,變幻之妙,竟不亞於戮餮殺手盟中以詭秘速度著稱的鬼王鬼影。許是那份深植於骨的驕傲與不願稍遜於至親兄弟的執念在驅使,孫宇於輕功身法一道,從未有過半分鬆懈,即便平日公務纏身,軍政事務繁巨如山,其對武道的鑽研與頓悟卻絲毫不慢,反而在巨大的壓力與接連的生死搏殺中更顯精進,仿佛一塊璞玉,被不斷打磨,逐漸顯露出驚世光華。
以他目前的修為境界,早已穩穩淩駕於南宮晟之上,更何況南宮晟雖強,乃太平道中堅力量,卻遠不及宗仲安那般位列“天道八極”、近乎非人存在的恐怖級數。此刻,孫宇毫不掩飾自己的目標,體內《流光劍典》獨有的流光真元沛然流轉,如同江河奔湧,周身上下無形卻有質的劍壓勃然散發,竟引動周遭天地之氣隨之紊亂、共鳴,卷起道道細微卻淩厲的旋風,將原本就彌漫的霧氣攪得更加混沌不堪。他的精神感知如同無數無形卻敏銳的觸手,向著前方急速蔓延、張開,穿透層層霧障,牢牢鎖定那道屬於南宮晟的、帶著太平道特有陰柔詭譎氣息的能量波動,除此之外,天地萬物,山川林木,仿佛皆已不在其念中,其專注,其決心,凜然如冰。
孫宇的修為根基原本就已穩固在“流虛”境界,更在與王瀚、張角、宗仲安這等當世頂尖高手的連番生死交鋒中,積累了無比深厚的底蘊,窺見了更高武道層次的奧秘,突破之機早已蘊藏於心,隻待一個契機便能厚積薄發。
此刻,前方正竭力奔逃的南宮晟,清晰地感受到了身後那股迅速逼近、充滿銳利穿透性與磅礴壓迫感的可怕劍壓,那如同萬千細密冰針刺於背脊的感覺,讓他瞬間骨髓發冷,明了追來之人是誰,心下不由一沉。
他冒險潛入這戒備森嚴的方城山來見南宮雨薇,依仗的便是多方情報綜合判斷孫宇此刻應在宛城城內處理繁重政務,而那位同樣棘手的趙空將軍,據聞尚在閉關養傷的關鍵時期,無力他顧。他完全不曾料到,孫宇竟會如此巧合,仿佛命運捉弄,也在此刻來到這方城山彆院尋南宮雨薇,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此刻,除了嘴角泛起的一抹苦澀到極致、帶著濃濃自嘲意味的弧度,南宮晟心中再無其他情緒。因為這私下會見堂妹之舉,關乎家族隱秘與個人心思,乃是極其隱秘的行動,他並未與太平道伏牛山總舵的張曼成、白歧、黃崆等人知會,此刻竟是陷入孤身犯險、援兵難尋的絕對窘境,真可謂作繭自縛。
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如同兩道撕裂厚重霧氣的離弦箭矢,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急速掠過山腰那片稀疏的林地,枯枝在勁風中發出不堪重負的折斷聲,向著地勢更為崎嶇陡峭、人跡罕至的後山區域疾掠而去。
孫宇目光冰寒似鐵,不見絲毫波瀾,眼見前方那道青色身影在霧中若隱若現,距離正在感知中逐漸拉近,他並指如劍,隔空便是一劃!動作簡潔,卻蘊含著對真氣妙到毫巔的掌控。
“嗤——!”
一道凝練至極、宛如實質的銀色劍氣應勢而出,脫離指尖的刹那,竟發出撕裂布帛般的銳利尖嘯!其所過之處,濃鬱的霧氣仿佛被一柄無形巨刃從中劈開,現出一條短暫的、扭曲的真空通道,通道兩側霧氣劇烈翻滾。
地麵上的枯草、落葉更是被這道劍氣逸散出的鋒銳氣勁邊緣瞬間波及,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留下一條清晰的痕跡!這僅僅是開始,隨著孫宇神色不變,手指於身前虛空連彈,一道道同樣淩厲的劍氣如同被賦予了靈性,化作一道道飛馳閃耀的流光,劃出各種刁鑽軌跡,或如彗星襲月般直刺背心,或如毒蛇出洞般迂回側擊,或如天羅地網般交織覆蓋,劍劍不離南宮晟周身要害,逼命之勢,猶如狂風暴雨,毫不留情!
前方,南宮晟隻覺得身後劍氣破空之聲尖銳刺耳,不絕於縷,那凜冽純粹、不含雜質的殺機幾乎要凍結他周身血液,刺激得他皮膚陣陣發緊。他勉力提起全身功力,施展出壓箱底的輕身功夫,在嶙峋的林木與怪石間拚命騰挪閃避,身形扭曲如同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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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啦一聲輕響,他葛布深衣的寬大衣角被一道極其陰險、貼著地麵掠過的劍氣擦中,頓時無聲無息地缺了一角,斷麵光滑如鏡,顯示出那劍氣極致的鋒銳。死亡的陰影如此清晰,他猛地一咬牙,身形驟停回旋,手中於間不容發之際已然多出了一柄造型古樸、劍身狹窄、隱泛幽青冷光的細劍——正是他的成名兵刃“青冥”。
劍身急顫,幻化出點點青芒,在間不容發之際疾點、巧撥、硬格、迅擋,堪堪將數道最為致命的流光劍氣化解於無形。
“叮叮叮叮——!”
一連串細密而急促、如同珠落玉盤般的金鐵交鳴之聲在寂靜的山後炸響,碰撞處火星四濺,在灰白的霧氣中顯得格外刺眼。南宮晟握劍的右臂被那劍氣上傳來的磅礴巨力震得微微發麻,虎口隱隱作痛,臉上再也抑製不住,湧現出驚駭欲絕的神色。
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向那如影隨形、仿佛索命死神般迫近的玄色身影,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一個聲音在瘋狂呐喊:“數月不見……僅僅數月而已!此子的修為,竟然恐怖精進到了如此地步?!這劍氣……已然凝練如真實刀劍,運轉由心,收發自如,這分明是對真氣掌控步入全新層次的標誌!”
他深知,再一味亡命逃竄,氣力終有衰竭之時,而身後追擊者的氣勢卻如同永無止境,遲早會被這愈發淩厲、密集的劍氣追上,屆時氣力衰敗,舊傷可能被引動,更是隻有任人宰割的份。
念及此處,南宮晟把心一橫,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與狠厲,身形於一處較為開闊、亂石散布的坡地猛然止住,雙腳踩入濕軟的泥土,借力回身,手中“青冥”細劍順勢挽起一團清冷森寒的光弧,劍尖微顫,如同毒蛇吐信,氣機死死鎖定追來之敵,竟是要以逸待勞,拚死一搏!
他周身氣息也陡然提升至巔峰,屬於太平道核心真傳的獨特內力全力運轉開來,那內力性質陰柔詭譎,隱隱帶著一股侵蝕心脈、擾亂內息的邪異意味,試圖抗衡、消弭那鋪天蓋地而來、無孔不入的流光劍壓。
孫宇見狀,追擊的身影亦隨之停下,輕飄飄地落在南宮晟前方三丈之外,仿佛一片毫無重量的落葉,點塵不驚,顯示出其對自身力量妙到毫巔的控製。
他麵色依舊冷峻如萬年寒冰,看著眼前如臨大敵、氣勢攀升到頂點的南宮晟,眼中甚至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探究與審視之意。
他並未立刻拔出負於身後那柄名動天下的倚天劍,反而隻是緩緩抬起了一隻右手,五指微張,仿佛在虛空中撥動著無形的琴弦,隨即或彈或指,或劃或點,動作看似隨意揮灑,實則蘊含武道玄奧至理,暗合天地韻律。
隨著他那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更為磅礴洶湧、如同實質潮水般的劍氣與沉重如山嶽的劍壓,如同決堤江河,鋪天蓋地般向著南宮晟奔湧、擠壓而去!這些劍氣不再僅僅是簡單的直線攻擊,形態變幻萬千,時而如同靈蛇盤旋,纏繞束縛;時而如同九天流星急速墜擊,勢大力沉;時而又化作一張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不斷收緊的壓力巨網,從四麵八方同時擠壓、束縛著南宮晟的閃避空間與動作幅度。
南宮晟初時尚能憑借精妙絕倫的劍法和遠超常人的深厚功力,舞動手中“青冥”細劍,織就一片綿密無比的青色劍幕,守得看似滴水不漏,劍光霍霍,青光與孫宇發出的銀色劍氣輝光交織碰撞,在空中炸開一團團耀眼的光暈,嗤嗤作響,倒也煞是好看,堪堪將襲來的指力劍氣一一化解、擊偏,看似從容不迫。
隨著孫宇手上動作愈發流暢自如,仿佛進入了某種奇妙的韻律狀態,那指尖迸發出的力道也似乎在層層加碼,劍氣愈發凝練,幾如實質銀絲,速度愈發迅疾如電,破空聲尖銳刺耳,攻擊角度也愈發刁鑽詭異,往往從不可思議的死角襲來。
不過十數招過後,南宮晟便駭然發現,自己揮劍格擋、硬接劍氣之際,手臂傳來的反震之力一次重過一次,如同被重錘連續敲擊,體內氣血被震得隱隱翻騰,經絡甚至傳來絲絲隱痛。更讓他心驚膽戰的是,對方那信手拈來、仿佛無窮無儘的劍氣,攻擊節奏玄妙難測,仿佛總是在他舊力剛去、新力未生的最關鍵節點精準襲來,逼得他不得不連連強行變招,打斷自身氣機運轉,一身精妙劍法,竟有種被完全克製、施展不開的憋悶與滯澀感。他就像一隻陷入了無形卻堅韌蛛網的飛蛾,每一次奮力掙紮,都隻會讓那無形的束縛纏繞得更緊,讓自身的處境更為凶險。
一種荒謬絕倫而又令人屈辱無比的念頭不可抑製地湧上南宮晟的心頭:這孫宇,分明未出全力,甚至連背後的倚天劍都未曾動用!他竟是在拿自己試招,以自己這個太平道高手作為陪練,以實戰來驗證、磨合他新近領悟的武道精義,熟悉突破後增長的力量!
自己這位在太平道中也算排得上號、能讓不少江湖人士聞風喪膽的高手,此刻在對方眼中,竟然僅僅成了檢驗自身進步的試劍石、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