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雨薇坐在案前,指尖輕輕摩挲著素絹,心中翻湧著難以言說的情緒。她知道自己今日的舉動,已將自身置於南宮家的對立麵。然而,當她想到南陽百姓因戰亂流離失所,想到兄長南宮衍被俘後的憤恨眼神,她便知道,自己已無路可退。
她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孫宇身上。這位南陽太守素衣簡裝,玄色官袍在燭光下泛著幽深的光澤,眉眼間沉穩如山。她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深邃,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南宮雨薇微微一顫,隨即挺直脊背,以世家女子特有的端莊姿態行禮:“雨薇此來,非為家族謀算,而是為天下蒼生計。”
孫宇端坐主位,神色平靜,卻未立刻回應。他深知眼前這位女子並非輕率之人,她的舉動必然經過深思熟慮。他緩緩開口:“姑娘可知,今日之言,一旦傳開,南宮家必不會輕饒?”
南宮雨薇輕輕頷首,聲音低柔卻堅定:“雨薇早已知曉。然若任由南宮家與黑山軍聯手,南陽恐將陷入更深的戰亂。雨薇雖無力挽狂瀾,卻願儘綿薄之力,以求一線生機。”
孫宇目光微動,心中泛起一絲複雜的情緒。他並非不知南宮家的勢力,亦知黑山軍雖為草莽,卻實為黃巾餘孽,若真與之結盟,南陽將陷入更大的危機。然而,南宮雨薇的坦誠卻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
他沉吟片刻,緩緩道:“姑娘之意,宇已明了。然兩國交鋒,私誼難徇。南陽之安危,宇身負其責。姑娘若真心欲止乾戈,需有更具價值之物。”
南宮雨薇垂眸,眼中閃過一絲掙紮。她深知,自己所能給予的,或許正是南宮家最不願外泄的秘密。她緩緩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蟬佩飾,置於案上:“此玉蟬,乃雨薇及笄時,叔父所賜。見玉蟬如見其人,在江東各郡南宮家產業中,可調動部分資源,亦可作為信物,求見與家族交好的部分地方豪強。此物,願交予太守。”
孫宇目光掃過那枚玉蟬,神色不變,卻在心中權衡著它的分量。南宮家在荊州乃至江東皆有龐大勢力,若能借此玉蟬牽製一部分南宮家的動向,對南陽而言,無疑是極大的助力。然而,他也清楚,南宮雨薇此舉,幾乎等於將自己與南宮家徹底割裂。
他緩緩開口:“姑娘可曾想過,此舉之後,你將何去何從?”
南宮雨薇身體微微一晃,隨即穩住身形,聲音飄忽:“天下之大,終有容身之處。若太守應允,事了之後,但求一葉扁舟,放歸江湖。”
她的回答,讓孫宇心中泛起一絲複雜的情緒。他看著眼前這位女子,忽然意識到,她不僅是在為南陽謀劃,更是在為自己尋找一條生路。而這條路,注定不會平坦。
夜色深沉,育陽城外十裡處的隱秘莊園內,炭火微光映照著屋內的陰影。孫宇與趙空並肩而立,靜待黑山軍密使的到來。趙空低聲提醒道:“兄長,此人身份可疑,須得小心應對。”
孫宇點頭,目光沉靜如水:“黑山軍既然敢遣使而來,必然有所圖謀。我們需察言觀色,不可輕易表態。”
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片刻後,一名身著商賈服飾的男子緩步踏入,正是黑山軍密使吳震。他身形精悍,目光銳利,舉手投足間帶著一股草莽氣息。
“孫太守,趙都尉,久仰大名。”吳震抱拳行禮,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北方口音,“某家奉大帥之命,特來拜會。”
孫宇端坐主位,神色平靜,直接問道:“張帥遣使遠來,所為何事?”
吳震並未多言,從懷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印的信函,雙手呈上:“大帥之意,儘在書中。我黑山軍與南陽,相隔雖遠,卻未必不能同舟共濟。”
趙空接過信,驗看無誤後遞給孫宇。信中先是對孫宇穩定南陽、剿撫太平道之舉表示“欽佩”,隨後話鋒一轉,提及朝廷重心在北,皇甫嵩與張寶、張梁激戰正酣,無暇南顧。言下之意,南方各州郡實則處於半自治狀態。張燕提出,願與孫宇結為“守望相助”之盟,黑山軍可提供北方的軍馬、皮貨,甚至必要時有限的兵力支援,換取南陽的糧食、鐵器,尤其是打造精良兵甲的技藝。
孫宇閱罷,將信遞給趙空,麵色平靜無波:“張帥好意,孫某心領。然南陽乃漢家郡縣,與黑山軍……似乎道不同。”
吳震似乎早料到有此一說,嘿嘿一笑:“太守何必拒人千裡?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黃天當立,乃民心所向。張寶、張梁兩位人公將軍如今在冀州聲勢浩大,皇甫嵩雖勇,勝負猶未可知。太守雄踞南陽,兵精糧足,豈甘久居人下?我黑山軍縱橫太行,控弦數萬,若與太守南北呼應,何愁大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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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空聞言,不禁冷笑:“好大的口氣。張燕在太行山裡待久了,怕是不知道荊襄之地的水有多深。就憑你們那些打家劫舍的勾當,也配與我南陽結盟?”
吳震臉色一沉,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卻強壓下去:“趙都尉此言差矣!我黑山軍亦多是活不下去的窮苦百姓,所求不過一口飯吃,一方安寧!如今朝廷無道,官逼民反,我等自尋生路,何錯之有?孫太守既能招撫張曼成,為何不能與我黑山軍合作?”
孫宇緩緩起身,目光如炬,直視吳震:“招撫張曼成,是為平息匪患,安撫流民。而非與爾等合流,行叛逆之事。南陽之兵,隻為保境安民,非為割據稱雄。尊使請回吧,今日之言,孫某隻當未曾聽聞。”
吳震麵色變幻,最終化為一聲冷哼:“既然如此,某家告辭!隻望孫太守莫要後悔今日決定!”說罷,轉身便欲離去。
孫宇忽然開口:“且慢。”
吳震腳步一頓,回頭看來。
孫宇淡淡道:“回去告訴張帥,亂世求生,各有其道。然背棄家國,終非正途。若他日黑山軍眾弟兄有意卸甲歸田,南陽可為其指明一條生路。至於聯盟之事,休要再提。”
吳震深深看了孫宇一眼,不再多言,拱手一禮,大步離去。
待人走遠,趙空才皺眉道:“兄長,為何不直接扣下此人?張燕派密使前來,其心可誅。”
孫宇搖頭:“兩軍交鋒,不斬來使。扣下他,於事無補,反落人口實。張燕此舉,無非是試探,兼之禍水東引,想將南陽拖入北方亂局,分擔朝廷壓力。”他走到窗邊,望著北方沉沉的夜色,“看來,北方的戰事,比我們想象的更膠著。張燕……怕是也感到了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