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給餘父麵前的粗瓷酒杯倒滿,又給餘母也斟一杯,最後才給自己斟上,
舉起杯子朝餘父欠了欠身:“伯父,我敬您一杯。倩倩這麼好的姑娘,您二老辛苦養大的,這份恩情,我記在心裡。”
說著,他將自己的杯底輕輕碰了碰餘父的杯沿,仰頭便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喉結滾動間,酒液滑入喉嚨,留下一陣溫熱的灼感。“我乾了,您隨意。”
他放下空杯,又給自己滿上,轉向餘母時,語氣裡多了幾分鄭重:
“伯母,也敬您。倩倩是個好姑娘,能遇上她,是我的福氣。往後,我想用一輩子護著她,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餘母沒有喝過酒,握著杯子的手頓了頓,終究沒抬起來,隻是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
鄧州毅臉上的笑意僵了半秒,隨即若無其事地用杯底碰了碰她的杯子,又一口喝乾了酒,杯底朝上端了端,算是儘了心意。
餘父這時抬手示意他坐下,粗糙的手掌在桌沿上輕輕敲了敲:“小鄧啊,你和倩倩,是怎麼認識的?”
鄧州毅放下酒杯,手指在杯壁上摩挲著,實誠地答道:“一次飯局上認識的。
她跟彆的女孩不一樣,安靜中不失活潑,卻像有股堅韌的勁兒……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覺得,這姑娘,是我想護一輩子的人。”
餘父朝餘母遞了個眼神,餘母立刻拿起公筷,給眾人碗裡夾了些五花肉:
“快,動筷子吃菜,邊吃邊聊,彆客氣,當自己家裡。”
滕子京坐在旁邊,看著碗裡冒著熱氣的飯菜,粗俗的讓他實在沒什麼胃口。
但瞧著餘父餘母滿臉的熱忱,還是拿起竹筷,夾了一筷子麵前的魚香肉絲——
酸甜的醬汁裹著嫩筍和肉絲,味道竟意外地好,他便細細嚼著,淺嘗著樸實的味道。
鄧州毅卻忽然站起身,雙手按在桌沿上,腰杆挺得筆直:“伯父,伯母,實不相瞞,我這次來,是向倩倩提親的。
您二老有說說看,有什麼習俗、什麼規矩、什麼講究,儘管開口,隻要我能辦到的,一定滿足。”
餘父手裡的筷子停在半空,轉頭看向坐在旁邊的女兒,眉頭微微蹙起:“倩倩,你自小就懂事,跟爸爸說實話,你們認識多久了?”
餘倩倩被問得一愣,眼睛倏地瞪圓了,看向父親的目光裡滿是慌亂,
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們明明才認識不到十來天,甚至算不上真正了解。
就在這時,滕子京放下筷子,優雅的擦了擦嘴角,開口解圍:
“叔叔,他們倆是今年大年初一認識的,緣分這東西說不清,
一眼投緣,比認識十年還親。我這做哥哥的,看著歡喜,就趕緊帶他來提親了。”
“胡鬨!”餘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瓷碗被震得叮當作響,
“自古婚姻大事,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一個毛頭小子替人做主的道理?你當我們老兩口是什麼人?”
滕子京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語氣卻依舊平穩:“叔叔,我雖是晚輩,
但作為鄧州毅的哥哥,長兄如父,他的事,我自然做得了主。”
餘父更不悅了,眉毛擰成個疙瘩:“難不成,他沒有父母?要你來替他出頭?”
“對。”滕子京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他生下來就沒見過父親,母親含辛茹苦把他養大,十分不易。
這些年,他們母子在我滕家落腳,我倆是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
比手足還親的兄弟;我既是他的老板,也是他的親人。
不瞞您說,我自己的婚事也在籌備,若是您二老不嫌棄,我還想著,跟我這弟弟同日成婚,也圖個雙喜臨門。”
堂屋裡一時靜了下來,隻有灶房傳來水壺燒開的哨聲,尖銳地劃破了這略顯凝重的氣氛。
半晌,餘父放下筷子,指節在粗糙的桌麵上磕了磕,終究還是咬著牙吐出幾個字:“我不同意。”
滕子京放在腿上的雙手不禁握緊,抬眼時,眸底的溫度冷了幾分:“為什麼?”
“門不當,戶不對。”餘父的臉沉得像要滴出水來,聲音裡帶著莊稼人特有的執拗,
“我們家倩倩是地裡長起來的,你們是城裡做大生意的,不是一路人,不合適。”
餘倩倩坐在旁邊,手指緊緊絞著衣角,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父親的話像根針,刺破了她心裡那點不切實際的念想——
早上餐廳問出口的話和顧慮,終究還是被擺到了台麵上。
縱然和鄧州毅有過肌膚之親,可婚姻不是一時衝動,那道橫在城鄉之間、富貧之間的溝,她不是看不見。
餘母垂下的眼毛,眉頭鎖成個疙瘩,眼睛裡滿是無奈與落寞,
終究也沒說什麼,隻是長長歎了口氣,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折射進家裡,怎麼也照不亮每個人心裡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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