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的走廊裡,消毒水的氣味像一層無形的薄膜,裹著清晨的涼意漫進每個角落。三樓普通病房的門虛掩著,透過門縫能看到裡麵的白色——白牆、白床單、白大褂,隻有床頭櫃上那束從路邊花店買來的向日葵,在單調的色調裡擠出一點鮮活的黃。
鄧州毅躺在病床上,眉頭依然微微蹙著,像是在夢裡還在跟誰較勁。他的臉色比在出租屋時好了些,卻依舊泛著病態的潮紅,嘴唇乾裂起皮。左手手背紮著輸液針,透明的液體順著軟管一滴滴往下落,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像在數著時間的刻度。
餘倩倩坐在床邊的塑料椅上,身體微微前傾,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輸液管。她昨晚幾乎沒合眼,此刻眼底泛著淡淡的青黑,卻不敢有絲毫鬆懈。護士剛才交代過,這瓶液快輸完時要按鈴叫人,她怕自己走神錯過了,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把那塊布料捏出了深深的褶皺。
床頭櫃上放著一個保溫杯,裡麵是她早上特意去醫院食堂買的小米粥,還溫著。旁邊的塑料袋裡裝著剛洗好的草莓,紅得發亮,是她在醫院門口的水果攤挑了半天的。這些東西擺在這裡,像一個個沉默的坐標,標記著她和這個男人之間突如其來的交集。
她悄悄抬眼打量鄧州毅。他睡著的時候,少了平日裡那份淩厲和不耐煩,側臉的線條柔和了許多,睫毛很長,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想起昨晚在出租屋看到的景象——他裹著浴巾從浴室出來,水珠順著脖頸滑進布料裡,勾勒出緊實的肩背線條,卻在沙發上蜷成一團,抱著抱枕睡得像個孩子。那樣的反差,讓她心跳至今還有些亂。
第一次見他是在興騰酒家的辦公室。他穿著筆挺的黑西裝,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指尖轉著鋼筆,眼神帶著審視的銳利。她當時是去送文件的,緊張得手心冒汗,剛把文件夾遞過去,就被他一把拽住手腕。他的吻來得又急又猛,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卻在她快要喘不過氣時鬆開,低聲笑她“臉紅得像番茄”。
那時她以為他是仗著身份欺負人,心裡又氣又怕,卻在後來的幾次接觸裡,發現他強勢背後的細心。記得有次她加班到深夜,暴雨衝垮了回家的路,是他開車繞了遠路送她到小區門口,臨走時扔給她一把黑傘,語氣硬邦邦的:“明天還傘,彆想賴賬。”
原來再厲害的人,也會有脆弱的時候。餘倩倩看著他手臂上的針眼,心裡像被什麼東西輕輕蟄了一下,有點酸。她伸手想去幫他把滑落的被角拉上來,指尖剛碰到布料,鄧州毅突然動了動,喉結滾了滾,發出一聲模糊的囈語。
“……找到了嗎?”
聲音很輕,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在問誰。餘倩倩的手頓在半空,隨即輕輕收回,重新坐直了身子。她知道他在找什麼——那個叫戚浩宇的男人,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真相。隻是此刻,這些都該暫時放一放了。
輸液管裡的液體快要見底時,護士推著治療車走了進來。“家屬在啊?”護士笑著點點頭,動作麻利地拔下針頭,用棉簽按住針眼,“按住五分鐘,彆揉。他燒退得差不多了,再觀察一天,沒反複就能出院了。”
“謝謝護士。”餘倩倩連忙應聲,伸手按住鄧州毅的手背。他的皮膚很燙,帶著剛退燒的餘熱,掌心卻有些涼。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縫,鄧州毅像是被驚擾了,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卻沒醒。
護士走後,病房裡又恢複了安靜。窗外的陽光爬過窗台,落在鄧州毅的臉上,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呼吸也變得平穩了許多。餘倩倩鬆開手,看著他手背上那片淺淺的紅,忽然想起昨晚在出租屋,他喝光了她剩下的半杯奶茶。
那時她剛想說“那是我喝過的”,就見他仰頭喝得一乾二淨,喉結滾動的樣子看得她心跳漏了一拍。後來他肚子餓得咕咕叫,臉頰緋紅的樣子,竟讓她想起小時候鄰居家那個嘴硬的小男孩,明明想吃糖,卻偏要說“誰稀罕”。
她起身倒了杯溫水,用棉簽蘸濕了他的嘴唇。他的睫毛顫了顫,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水……”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被砂紙磨過。
餘倩倩連忙端過水杯,小心地扶著他的肩膀讓他靠坐起來,把杯子遞到他嘴邊。他喝了兩口,眼神漸漸清明,看著她時愣了一下,似乎在想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
“你發燒到39度8,昏迷了。”餘倩倩接過水杯放在一邊,語氣儘量平靜,“我把你送醫院了。”
鄧州毅皺了皺眉,低頭看到自己手背上的針眼,又掃了眼病房的環境,才慢慢想起昨晚的事。他記得自己在她沙發上睡著了,後來的記憶就模糊了。“麻煩你了。”他的聲音還有些發虛,卻帶著點不自在的生硬。
“沒事。”餘倩倩搖搖頭,從塑料袋裡拿出一顆草莓,“醫生說你得補充點維生素,吃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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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州毅看著她遞過來的草莓,紅得透亮,蒂上還帶著新鮮的綠。他沒接,隻是看著她:“我手機呢?”
“在床頭櫃上充電。”餘倩倩指了指那邊,“昨晚響了好幾次,我沒敢接。”
鄧州毅掙紮著想坐起來,餘倩倩連忙扶了他一把。他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滕子京的。他心裡咯噔一下,剛想回撥,就被餘倩倩按住了手腕。
“醫生說你得好好休息,不能累著。”她的語氣帶著點堅持,“有什麼事,等你好點再說行不行?”
鄧州毅看著她眼裡的擔憂,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沉默了幾秒,終究還是把手機放回了床頭櫃。“粥……是你買的?”他瞥見那個保溫杯,轉移了話題。
“嗯,食堂的小米粥,溫的。”餘倩倩打開保溫杯,盛了一小碗遞給他,“你兩天沒好好吃飯了,喝點墊墊肚子。”
鄧州毅接過碗,粥的香氣混著淡淡的米香飄進鼻腔,竟讓他覺得格外暖胃。他用勺子舀了一口,溫熱的粥滑進喉嚨,帶著點清甜的味道。他很少吃這些清淡的東西,此刻卻覺得比什麼山珍海味都舒服。
“你……”他剛想說什麼,手機又響了起來,還是滕子京。
這次他沒再猶豫,接了起來。“京爺。”
“你死哪兒去了?!”聽筒裡傳來滕子京壓抑著火氣的聲音,背景裡似乎有海風呼嘯,“電話不接,人找不到,你是不是不想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