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村口的爺爺
“爺爺……”
那兩個字像是卡在喉嚨裡的碎玻璃,割得我生疼,卻吐不出來,也咽不回去。雨水冰冷地砸在臉上,混合著無法控製的淚水,一片鹹澀。祠堂裡他仰麵倒下的畫麵,與眼前這張青灰色、帶著詭異平靜的臉,在腦海中瘋狂衝撞,撕裂著我僅存的理智。
他不是爺爺。不可能是。可那眉眼,那輪廓,甚至連佝僂的角度都……
埋骨村村民的吟誦聲在那句“該……回家了”之後,陷入了短暫的停滯,隨即爆發出更加狂熱的浪潮!他們不再僅僅跪拜那幽暗的洞窟入口,而是有一部分人調轉方向,朝著村口的“爺爺”叩拜起來,仿佛他的出現,是比那“門”更神聖的征兆!
站在我身前的老者,那雙死水般的瞳孔第一次劇烈地波動起來,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混雜著震驚、疑惑和某種更深沉激動的情緒。他看看我,又看看村口的“爺爺”,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
“鑰匙……祭品……引路人……”他喃喃自語,聲音破碎,“都齊了……時候……真的到了!”
他猛地轉頭,那雙激蕩著異光的眼睛死死盯住我懷裡的引路骨,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瘋狂:“骨!把骨給我!”
他身旁的壯碩漢子如同接到指令的傀儡,一步踏前,骨匕帶著風聲,直刺我的手腕!目標明確——逼我鬆開引路骨!
與此同時,背上的詛咒因為“爺爺”的出現和這驟變的局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亂!它不再是衝擊我的意誌,而是像一條被驚擾的根源之蛇,在我脊椎深處瘋狂扭動、嘶鳴!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龐大、古老、充滿了無儘怨毒與歸家般渴望的意誌,透過我背上的符文,與村口那個“爺爺”,與那祭壇後的洞窟入口,產生了劇烈無比的共鳴!
“嗡——!!!”
整個山坳仿佛都在震顫!不是物理上的震動,而是一種空間的、概念的扭曲感!祭壇上那兩簇幽綠火焰猛地竄起數丈高,火舌舔舐著黑暗,將山壁上那拱形入口映照得如同惡魔張開的巨口!入口深處,不再是純粹的黑暗,而是翻滾起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灰霧!
“門……門要開了!”老者發出嘶啞的狂呼,臉上那麻木的死氣被一種殉道者般的狂熱取代!
“呃啊啊啊——!”
我再也無法承受這內外交迫的恐怖壓力,抱住幾乎要炸開的頭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懷裡的引路骨在那龐大的共鳴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碎裂的哀鳴!裂紋如同活物般蔓延!
就在那壯漢的骨匕即將觸及我皮膚,引路骨即將崩碎,我的意識即將被背上詛咒和外界共鳴徹底吞噬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死死盯著村口“爺爺”的阿貢,做出了一個讓我肝膽俱裂的舉動!
它不再吠叫,不再嗚咽。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裡充滿了動物所能表達的、最極致的、混雜著恐懼、不舍和某種決絕的複雜情緒。然後,它猛地調轉身體,三條腿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像一道離弦的黃色箭矢,不是衝向村口的“爺爺”,也不是衝向祭壇,而是……一頭撞向了旁邊一塊半埋在上裡的、布滿苔蘚的尖銳巨石!
“不!!阿貢!!!”
我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想要撲過去,身體卻被背上的詛咒和那壯漢的骨匕死死釘在原地!
“嘭!”
沉悶的、骨頭碎裂的聲響,即使在狂熱的吟誦和空間的嗡鳴中,也清晰得令人心臟驟停!
溫熱的、帶著腥氣的液體,濺到了我的臉上。
阿貢軟軟地癱倒在巨石下,小小的身體抽搐了一下,便再也不動了。它的腦袋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著,鮮血混著雨水,在它黃褐色的皮毛上迅速暈開,像一朵驟然凋零的、淒慘的花。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吟誦聲戛然而止。
空間的嗡鳴停滯。
老者臉上的狂熱僵住。
壯漢刺出的骨匕停在半空。
連我背上那瘋狂躁動的詛咒,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傳來一刹那絕對的死寂。
隻有村口那個“爺爺”,他臉上那詭異的平靜,第一次被打破,眉頭微微蹙起,灰翳般的瞳孔裡,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類似於……不悅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