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時,一位耳聾眼花的老婦拄著拐杖,渾濁的眼珠緩慢轉動。
“我兒子早死了……二十年前就沒了。”她喃喃道,手已搭上門把,欲關。
張婉清正欲離開,目光卻忽然定住——牆上掛鐘,指針永遠停在六點。
鐘下壓著一張泛黃照片,背麵一行小字,墨跡深陷紙背:
“彆等我,種風去。”
她心頭一震,還想再問,門卻已合攏。
她默默退開幾步,轉身離去。身後,窗簾微微一動。
老婦緊握門把,乾裂的嘴唇無聲開合,一遍又一遍,念著兩個字:
“燈未熄……燈未熄……”
雨越下越大。
風穿過空樓,卷起幾張散落的打印紙,上麵印著密密麻麻的名字——
其中一頁,恰好翻至“丙字017”,旁邊貼著一張小小的便利貼,字跡稚嫩:
“這段音頻,每天早上六點,會自己開始播放。”
沒人點火,可灰都飛起來了。
雨後的清晨六點,城南街道還浸在薄霧裡。
老式路燈一盞盞熄滅,巷口的垃圾桶邊,黃素芬握著掃帚的手突然頓住。
廣播響了。
不是往常那種機械播報的天氣提醒或社區通知,而是一段低沉、沙啞、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從頭頂鏽跡斑斑的喇叭中緩緩流出:
“慢慢來,手指要像風吹過樹葉。”
她猛地抬頭,掃帚“哐”地砸在地上。
這聲音……她聽過。
三十年前,在洪興康複中心值夜班時,她曾隔著門縫看見那個沉默的男人——周影。
他不說話,隻站在病床前,一遍遍重複這句話,指導那些因爆炸震傷神經的工人做複健。
那時她以為隻是例行指令,如今再聽,卻像某種咒語,直直鑽進骨頭縫裡。
她顫抖著掏出老年機,撥通張婉清電話:“張小姐……今天的廣播……不對勁。”
電話那頭,張婉清正坐在臨時搭建的監控車裡,盯著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
她臉色發白。
係統後台顯示:播放列表未更改,啟動時間精確到秒,來源標識為“自動喚醒:優先級s017”。
可那串代碼,根本不在《聽見》項目任何公開文檔中。
她迅速調取音頻指紋比對,結果跳出三個字——
“周影錄。”
冷汗順著她的脊背滑下。
這個語音包從未錄入係統,數據庫裡甚至連目錄都沒有。
但它存在,深埋在底層協議的一個加密分區裡,像是某種預設的幽靈程序,隻等一個契機就被激活。
而今天,正是雷雨過後第三天。
鄭其安是在醫院急診室接到消息的。
他正在值夜班,電腦屏幕突然彈出異常警報——全市十七個社區廣播節點在同一分鐘內發生內容偏移,全部指向同一個未注冊音頻源。
他立刻黑入市政物聯網平台,繞過三級防火牆,調出電纜拓撲圖。
當那張三十年前的地下布線圖展開時,他的呼吸停滯了。
線路走向不對。
本應直線穿行的主乾銅纜,在七個關鍵節點呈環形繞行,形成閉合回路。
更詭異的是,這些彎折點恰好對應七處廢棄聯絡站舊址——其中一處,就在當年守燈廣場地基下方。
他猛然想起前夜解碼出的那段極低頻信號:47.2赫茲,與r650收音機變壓器共振頻率一致。
而現在,這些埋藏地下的銅纜,在雷雨引發的地磁擾動下,竟成了天然天線陣列,接收並放大了某種深埋地底的磁記錄信號。
“不是故障。”他喃喃道,“是響應。”
他調出地質勘探報告,發現七個坐標點下方均有陶罐封裝物的雷達反射特征,深度約三米,密封完好。
推測為高溫燒結黏土罐,內部填充石英砂與氧化鐵粉——最原始、卻也最耐久的類磁帶存儲介質。
周影早在二十年前就埋下了這一切。
這不是遺言,是部署。
鄭其安沒有關閉係統。
他知道,一旦強行中斷,可能永久丟失這些沉睡的記憶。
他反而寫了一段兼容協議,開放接口權限,允許各社區上傳本地口述史錄音,並設置共振算法,讓新聲音能與舊信號產生疊加效應。
“讓它說話。”他在日誌裡寫下最後一行,“隻要風還在吹。”
與此同時,市檔案局副局長辦公室內,陳國棟盯著桌上的會議材料,指尖微微發抖。
“民間敘事觀察崗”提案將在十分鐘後上會討論。
這是他親自推動的項目,原本隻是為了應付輿情壓力,可昨夜發生的事,徹底動搖了他的立場。
淩晨兩點,他家那隻老舊的熊貓牌收音機突然自行開啟。
沒有調頻,沒有雜音,直接播放一段童謠:
“丙字燈,照夜行,
走的人忘了回頭,
留的人數著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