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霞嶺的石階蜿蜒而上,像一條被曬褪色的玉帶纏繞在青山間。韓立牽著馱著蕭楓的青騾走在最前,蘇凝霜手持玉笛緊隨其後,柱子和狗剩則背著簡單的行囊,時不時抬頭打量山頂那座越來越清晰的道觀。
“還有三裡路就到青雲觀了。”蘇凝霜停下腳步,從袖中取出塊晶瑩的玉佩,“這是觀裡的信物,等下見到守山門的師兄,把這個給他看。”
韓立接過玉佩,觸手溫潤,上麵刻著朵流雲紋,與蘇凝霜玉笛上的花紋如出一轍。他剛想道謝,卻見蘇凝霜突然轉身望向竹林深處,玉笛橫在唇邊,眼神警惕如蓄勢待發的獵豹。
“誰在那裡?”她的聲音清冽如冰。
竹林裡傳來沙沙的響動,片刻後走出兩個身穿灰袍的道士,皆是三十歲上下年紀,腰間係著黑色的劍穗。左邊那人麵有刀疤,右邊那人缺了隻耳朵,看著都不像善茬。
“蘇師妹,這幾位是?”刀疤道士的目光在韓立等人身上打轉,最後落在青騾背上的蕭楓身上,眉頭皺了皺,“怎麼把外人帶上山了?師父不是說過,青雲觀不接待俗客嗎?”
“他們是我的朋友,其中一位中了陰羅教的毒,特來求師父救治。”蘇凝霜語氣平淡,“王師兄、李師兄不在前殿值守,跑到這後山來做什麼?”
缺耳道士乾笑兩聲:“我們哥倆閒得慌,出來打些野味。倒是師妹,這幾日去哪了?師父正找你呢。”他的目光掠過韓立手中的追風劍,眼中閃過一絲貪婪。
韓立察覺到不對,悄悄將追風劍往身後藏了藏。這兩個道士雖然穿著道袍,身上卻有股淡淡的血腥味,絕不像隻打了野味那麼簡單。
“我去黑風穀查些事。”蘇凝霜顯然不想多談,“既然師父找我,那我們就先上山了。”
她剛要邁步,刀疤道士卻上前一步攔住去路:“師妹彆急啊。”他指了指蕭楓,“這人中了腐心散吧?聽說隻有千年雪蓮能解,師父他老人家也未必有辦法。不如……讓我們哥倆幫你處理了?”
這話裡的惡意毫不掩飾,柱子嚇得往韓立身後縮了縮。狗剩卻梗著脖子喊道:“你們想乾什麼?蕭大俠是好人!”
“小孩子家懂什麼。”缺耳道士臉色一沉,“陰羅教的仇家,留在觀裡隻會惹禍。我們這是為青雲觀著想。”
蘇凝霜的玉笛微微抬起,笛尖直指刀疤道士的咽喉:“王師兄想替師父做決定?”
刀疤道士臉色變了變,訕訕地退開一步:“師妹彆誤會,我們隻是隨口說說。”他眼珠一轉,又笑道,“既然師妹堅持,那我們就不攔著了。隻是……師父正在閉關,怕是沒空見客,師妹最好先去丹房找劉師叔,讓他先看看這位朋友的傷勢。”
蘇凝霜皺眉:“師父閉關了?我出門前他還說要研究新藥方。”
“是今早突然決定的。”缺耳道士趕緊接話,“說是有了破解腐心散的頭緒,要專心閉關七日。”
韓立心中疑竇叢生。這兩個道士說話時眼神閃爍,顯然在隱瞞什麼。但他初來乍到,不好多說什麼,隻能看向蘇凝霜。
蘇凝霜沉默片刻,點了點頭:“也好,先讓劉師叔看看。”她轉向韓立,“劉師叔是觀裡的丹道高手,有他在,蕭大俠暫時不會有事。”
刀疤道士和缺耳道士目送他們上山,直到身影消失在石階拐角,兩人才收起笑容。刀疤道士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這丫頭越來越礙事了,要不是教主有令不能傷她……”
“彆亂來。”缺耳道士壓低聲音,“她畢竟是觀主的親傳弟子,而且……追風劍在那小子手裡,教主還等著我們把劍獻上去呢。”他摸了摸自己缺掉的耳朵,眼中閃過狠厲,“等觀主閉關結束,咱們就說這小子偷了觀裡的秘籍,到時候再動手也不遲。”
兩人相視一笑,轉身鑽進竹林深處,很快消失不見。
青雲觀的山門是座古樸的石牌坊,上麵刻著“道法自然”四個大字,筆力蒼勁,透著股道家的淡泊。穿過山門,便是前殿,幾個小道士正在打掃庭院,見了蘇凝霜都恭敬地行禮,眼神卻偷偷打量她身後的韓立等人。
“劉師叔在丹房,我帶你們過去。”蘇凝霜的腳步有些快,似乎急於見到劉師叔。韓立注意到,她路過三清殿時,下意識地看了眼殿門,那裡掛著把黃銅大鎖,與其他殿宇的敞開截然不同。
丹房在觀後的竹林裡,是座獨立的小院,院牆上爬滿了何首烏藤。蘇凝霜推開虛掩的院門,喊了聲:“劉師叔?”
院子裡靜悄悄的,隻有藥爐上的銅壺在“咕嘟”作響,裡麵熬著的藥汁散發出苦澀的氣味。正屋的門半開著,隱約能看到裡麵的藥櫃。
“奇怪,劉師叔平日這個時候都在煉丹的。”蘇凝霜皺著眉走進正屋,韓立等人也跟了進去。
屋裡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藥櫃被翻得亂七八糟,地上散落著許多藥瓶,而本該在煉丹的劉師叔,此刻正倒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鮮血染紅了胸前的道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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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師叔!”蘇凝霜衝過去扶起他,卻發現人早已沒了氣息。她顫抖著拔出匕首,隻見柄上刻著個小小的“羅”字,與陳老頭令牌上的一模一樣。
“是陰羅教乾的!”柱子失聲喊道。
韓立卻搖了搖頭,指著地上的藥渣:“不對,你看這些藥渣,是‘牽機引’的配方,這種毒藥是青雲觀獨有的,陰羅教的人不會用。”他在韓家莊時跟著李伯學過些藥理,對常見的毒藥略知一二。
蘇凝霜也反應過來,臉色變得煞白:“是內鬼!”她猛地看向窗外,“王師兄和李師兄……”
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刀疤道士帶著十幾個道士衝了進來,個個手持長劍,將丹房圍得水泄不通。
“蘇師妹,你沒事吧?”刀疤道士一臉“關切”,目光掃過地上的屍體,立刻大喊起來,“不好了!劉師叔被人殺了!肯定是這些外人乾的!”
“不是我們!”狗剩急得臉通紅,“我們剛進來就看到劉師叔……”
“休要狡辯!”缺耳道士上前一步,劍尖直指韓立,“我看你鬼鬼祟祟的,定是陰羅教派來的奸細!還有那把劍,分明是觀裡丟失多年的鎮觀之寶追風劍,你竟敢偷來冒充好人!”
這話倒打一耙,把贓物直接扣在了韓立頭上。周圍的道士們雖然有些疑慮,但見兩位師兄都這麼說,也紛紛舉起長劍,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蘇凝霜擋在韓立身前,玉笛橫握:“王師兄,說話要講證據!韓立他們是我帶來的,絕不是奸細!”
“師妹被他們騙了!”刀疤道士痛心疾首,“你想想,劉師叔正在研究破解腐心散的解藥,他們怕陰謀敗露,就殺人滅口!這小子手裡的追風劍,說不定就是用不正當手段得來的!”
他越說越像真的,幾個年輕的道士已經露出怒色,顯然相信了他的話。
韓立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他悄悄對柱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看好蕭楓,然後握緊追風劍,沉聲道:“我知道是誰殺了劉師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刀疤道士心中一緊,強作鎮定:“你少血口噴人!”
“剛才在山下,你們說師父在閉關,可劉師叔死在這裡,你們卻來得這麼快,好像早就知道這裡出事了。”韓立的目光掃過兩人,“而且劉師叔用的是青雲觀的毒藥,除了你們這些老弟子,誰能輕易拿到?”
他頓了頓,聲音提高了幾分:“你們根本不是在打野味,而是在山下監視我們!等我們進了丹房,就殺人栽贓,好奪走追風劍!”
這番話條理清晰,讓不少道士都露出了懷疑的神色。刀疤道士見狀不妙,厲聲道:“一派胡言!給我拿下這奸細!”
他率先揮劍衝來,劍風狠辣,直取韓立心口。蘇凝霜玉笛一挑,擋住他的劍:“王師兄,你敢在劉師叔的靈前動手?”
“師妹讓開!”刀疤道士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劍招突然變得刁鑽,竟朝著蘇凝霜的手腕削去。他顯然沒料到蘇凝霜會真的阻攔,動了殺心。
蘇凝霜被迫後退,韓立趁機揮劍迎上。追風劍紅光暴漲,與刀疤道士的長劍碰撞在一起,竟將對方震得後退三步。刀疤道士又驚又怒:“這小子竟有如此內力!”
缺耳道士見狀,也拔劍加入戰局,兩人聯手圍攻韓立。少年雖然劍法精妙,但畢竟內力不足,很快便落入下風。蘇凝霜想上前幫忙,卻被其他道士攔住,隻能焦急地大喊:“住手!他是無辜的!”
就在韓立快要支撐不住時,青騾背上的蕭楓突然咳嗽起來,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到眼前的混亂,又看了看地上劉師叔的屍體,虛弱地開口:“腐心散……解藥……在藥櫃……第三層……”
所有人都愣住了。刀疤道士眼神閃爍,突然喊道:“彆聽他胡說!這奸細想銷毀證據!”他虛晃一招逼退韓立,轉身就往藥櫃衝去。
“攔住他!”蘇凝霜大喊。
但已經晚了。刀疤道士衝到藥櫃前,一把扯下第三層的抽屜,裡麵果然放著個白色瓷瓶。他抓起瓷瓶就要往懷裡塞,卻見蕭楓突然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火折子,吹燃後朝著藥櫃扔去。
火折子落在一堆乾燥的藥草上,瞬間燃起熊熊大火。刀疤道士驚呼著後退,手中的瓷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裡麵的藥粉與空氣接觸,竟冒出淡藍色的煙霧,發出刺鼻的氣味。
“這是……‘顯形散’!”蘇凝霜臉色一變,“劉師叔專門用來逼出體內毒素的藥粉!”
煙霧彌漫中,刀疤道士和缺耳道士突然慘叫起來,他們的脖頸處浮現出黑色的紋路,與陰羅教飼鬼衛手上的印記一模一樣!
“他們果然是陰羅教的人!”一個年長的道士驚呼道。
刀疤道士見身份暴露,索性不再偽裝,獰笑道:“既然被你們發現了,那大家就同歸於儘吧!”他從懷裡掏出個黑色的小球,就要往地上砸——那是陰羅教的霹靂彈,威力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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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立眼疾手快,將鎮魂匕擲了出去。匕首正中刀疤道士的手腕,霹靂彈掉在地上,滾到缺耳道士腳邊。
“不好!”缺耳道士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跑,卻被蘇凝霜的玉笛刺穿了咽喉。
“轟隆!”
霹靂彈還是炸了。幸好威力不大,隻掀翻了半個藥櫃,碎石和藥草飛得到處都是。刀疤道士趁機衝出丹房,消失在竹林裡。
蘇凝霜想去追,卻被蕭楓叫住:“彆追了……他是想引我們離開……”蕭大俠咳了幾口血,臉色更加蒼白,“青雲觀……還有更大的陰謀……”
韓立扶著他坐下,才發現蕭楓的嘴唇已經變成了青紫色。顯形散的煙霧讓他體內的腐心散徹底爆發,看來劉師叔的解藥,終究還是沒能用上。
“蕭大俠!”韓立眼圈紅了。
蕭楓卻笑了笑,指著地上劉師叔的屍體:“你看……他的手指……”
眾人低頭看去,隻見劉師叔蜷曲的手指下,壓著半張撕碎的藥方,上麵用朱砂寫著幾味藥:“雪蓮蕊、望月砂、人形何首烏……”最後還有一行小字:“七日之後,觀主出關,血祭鎮魂碑殘片。”
蘇凝霜渾身一震:“血祭鎮魂碑?師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