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是出於本能地,閃電般伸出雙手,一把將那隻粗陶大碗牢牢護住,緊緊抱在懷裡,仿佛護著稀世珍寶,也仿佛在護著自己那點不容踐踏的尊嚴與決心。
她抬起頭,因激動和用力而臉頰更紅,眸子卻亮得驚人,直視著胡舟帶著訝然的臉,一字一句,清晰地、帶著豁出去的決絕道:“我喝!”
說罷,她不再猶豫,雙手小心翼翼地、將那碗沉甸甸的烈酒重新端到麵前。
澄澈的琥珀色酒液倒映出她因緊張而抿緊的唇,和那雙燃著火焰的眼眸。
她心中默念:娘親啊娘親,恕女兒不孝,今日要任性一次了。然及笄已過,獨自離家萬裡,已算是大人了。自知前路艱險,荊棘遍布,但女兒一定要變強,一定要學好本事,早日回去,找到爹爹,查明身世,守護那些我所珍視的一切。這碗酒,就算是女兒踏上這條路的……踐行酒吧!
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的勇氣都吸入肺腑。
她先是極其小心翼翼、如同試探滾燙開水般,微微低頭,就著碗邊,輕輕抿了一小口。
酒液初入口腔,並未如想象中那般立刻爆發出灼人的辛辣。
反而是一股極其濃鬱複雜、層次分明的甘甜果香,率先在舌尖溫柔地化開,仿佛同時咀嚼了數十種熟透的仙果,甜而不膩,香而不俗,帶著靈物特有的清冽。
這美妙的初感,甚至讓她緊繃的心神略微一鬆。
然而,這溫順的假象僅僅維持了一刹那。
當她依著本能,將那一小口酒液吞咽下喉的瞬間——
“轟!”
一股灼熱、猛烈、如同地心熔岩驟然噴發的恐怖暖流,毫無征兆地在她喉間轟然炸開!
那暖流並非尋常的溫熱,而是帶著一種霸道無匹的穿透力與侵略性,瞬間席卷了口腔、食道,直衝天靈蓋!
緊接著,那被甘甜果香完美掩蓋的、遲來的、真正的辛辣與刺激,才如同海嘯般後知後覺地洶湧而至,鋪天蓋地,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
那辛辣並非單純的辣,而是混合著高度酒液特有的凜冽、以及各種靈果藥力交織的複雜衝勁,刺激得她喉嚨發緊,鼻腔發酸,眼淚不受控製地瞬間盈滿了眼眶,眼前一片模糊。
她忍不住張開小嘴,劇烈地、小口小口地倒吸著涼氣,發出“斯哈、斯哈”的細微聲響,仿佛這樣能驅散喉間的火焰。
白皙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起了兩片濃豔欲滴的紅霞,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頸。
“哈哈哈哈!”
胡舟將她的窘態儘收眼底,非但毫無同情,反而猛地一拍桌子,放聲大笑起來,笑聲洪亮,震得桌上碗碟都微微顫動,“就這點能耐?就這一小口,便成了這副模樣?得得得,老夫看你也不是那塊料,莫要強撐了。來來來,老夫給你倒掉一半,剩下這些,你能喝多少算多少,抿一口也算你過關,不強求。唉,”他搖頭晃腦,故作惋惜地長歎一聲,那歎息聲卻帶著毫不掩飾的調侃,“果真是女子不如男啊,連口酒都消受不起。古人誠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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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最後一聲歎息,聲音不大,甚至有些含混,卻像一根燒紅了的、淬了毒的細針,不偏不倚,精準無比地,狠狠紮進了蘇若雪心中某個最為敏感、也最為不服輸的角落!
女子不如男?!
氣力先天不如,她認了,所以她拚命打熬筋骨。
言行舉止不如男子“豪邁”,她也認了,可那是天性使然。
難道如今,連喝酒的膽色與豪氣,也要被釘在“不如男”的恥辱柱上?
也要被這老家夥這般輕蔑地歎息、否定?
一股無名邪火,混合著那口烈酒燃起的灼熱,以及長久以來壓抑在心底的種種不甘、委屈、憤懣,如同被點燃的炸藥,轟然在她胸腔中爆開!
她猛地抬起頭,因酒意與怒火而水光瀲灩、更顯璀璨的眸子,狠狠地瞪了胡舟一眼,那眼神不再有之前的怯懦與猶豫,反而帶著一種被徹底激怒後的、近乎凶狠的亮光。
她也不說話,仿佛所有的言語都在那一眼中燃燒殆儘。
伸手,用那雙因練拳而骨節分明、卻依舊纖細的手,從麵前那盆紅燒熊掌中,撕下一大塊顫巍巍、裹滿濃稠醬汁、最為肥糯的掌肉,看也不看,便塞進嘴裡,狠狠地、用力地咀嚼著,仿佛在咀嚼某種深切的恨意與決心。
然後,在胡舟略帶愕然、尚未完全收斂笑意的目光注視下,她雙手穩穩地端起了麵前那隻還剩大半碗、琥珀色酒液輕輕晃蕩的粗陶海碗。
閉上眼睛,濃密如小扇的睫毛微微顫抖,映著跳動的灶火與月光。
下一秒,她仰起頭,秀氣的脖頸拉出一道優美而決絕的弧線,將碗沿抵住唇邊——
“咕咚!咕咚!咕咚!”
不再是小口試探,不再是淺嘗輒止。
她以一種近乎悲壯、又帶著驚人狠勁的架勢,大口大口地、不間斷地將那滾燙、辛辣、醇香的烈酒,向著喉中傾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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