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米哈伊爾·沃龍佐夫的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從兩份卷軸移開,死死釘在阿列克謝依舊從容優雅的臉上。
方才腓特烈與阿列克謝之間,短暫卻飽含深意的一瞥,此刻如同驚雷般在腦海中炸響,串聯起所有隱晦的線索,真相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了他的心臟。
握著沉重橡木權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節捏得咯咯作響,權杖頂端的碩大鑽石,在燭光下閃爍著冰冷而憤怒的光芒,尖端如同審判的長矛,直指向悠然端坐的阿列克謝,壓抑的怒火終於衝破喉嚨,化作一聲雷霆般的咆哮。
“阿裡克謝!你竟然敢背著女皇陛下,私下與普魯士進行這等出賣帝國利益的談判?你這是在叛國!”吼聲在帳篷內回蕩,震得燭火都為之搖曳,角落的樂隊徹底噤聲,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風暴核心。
“誒,尊敬的伯爵大人,話,可不能這樣亂說啊。”阿列克謝仿佛完全沒有感受到,幾乎要戳到鼻尖的權杖,所蘊含的殺氣與威壓。
臉上玩味的笑容甚至加深了些許,如同戴著一張最精致的麵具,優雅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仿佛隻是要起身去取一杯新酒。
端著盛著鮮豔紅酒的水晶杯,步履從容地踱到,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的米哈伊爾麵前,在距離權杖尖端僅一步之遙停下,微微歪著頭,聲音依舊是醇厚溫和的調子,如同在安撫一個無理取鬨的孩子,但話語的內容卻字字如刀。
“這份和談合約,可是彼得·費奧多羅維奇皇儲殿下,秉承著對帝國未來最深遠,最明智的考量,親自費心擬定,並授權我妥善處理的。”
用空閒的手指,優雅地虛點了點桌上的卷軸,阿列克謝輕輕晃動著杯中如血般的液體,在水晶壁上掛出完美的弧度,眼神透過剔透的杯壁,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看著米哈伊爾扭曲的麵容,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優越感,慢悠悠地解釋道。
“您看女皇陛下的慷慨,僅僅局限於歸還一個東普魯士?這未免太過小氣拘謹了,格局未開啊,而我們的皇儲殿下,高瞻遠矚!”
“他不僅慷慨承諾,將普魯士所有被戰火暫時阻擋的領地,所有,包括您方才竭力想攥在手中的柏林,完整無缺地歸還給,偉大的腓特烈國王陛下所屬子民。”
“並且皇儲殿下更是以未來的沙皇之尊,鄭重許諾,將毫無保留地動用帝國之力,幫助我們的普魯士朋友,抵禦來自南麵貪婪鄰居,多瑙大公國的任何不友好舉動。”
欣賞著米哈伊爾·沃龍佐夫臉上血色儘褪的絕望表情,阿列克謝目光掃過腓特烈,繼續投下更重的砝碼,聲音帶著誘人的蠱惑。
“甚至殿下還計劃在未來,鼎力支持普魯士王國,向北拓展其榮耀的疆界,比如說維京峽灣,想想吧伯爵大人,這難道不是一份真正締造和平,開創未來新秩序的宏偉藍圖嗎?”
“這這完全就是赤裸裸的叛國行為!”米哈伊爾·沃龍佐夫感覺自己胸膛快要被憤怒和屈辱撐爆,用儘全力將鑲嵌著鑽石的沉重權杖,狠狠頓向鋪著厚厚波斯地毯的地麵,發出一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巨響,仿佛是岌岌可危的忠誠之心,最後的悲鳴。
“皇儲殿下!他怎麼能未經女皇陛下許可,就私自割讓帝國付出巨大犧牲才換來的戰果!去養肥我們昨日還在戰場上廝殺的敵人,這簡直是帝國的災難!”
“嘶——”阿列克謝仿佛被激烈的指控刺傷了耳朵,吸了口涼氣,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且帶著強烈警告意味的陰霾。
原本溫和如湖水的眼睛,此刻銳利如冰錐,牢牢鎖住米哈伊爾·沃龍佐夫燃燒著怒火的獨眼。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如同寒流席卷,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敲打在對方心上。
“伯爵大人,您剛才說的那個詞,‘叛國’,恕我直言,實在是非常非常的不中聽,也非常非常的,危險。”
微微向前傾身,阿裡克謝距離米哈伊爾更近了一些,周身貴族式的優雅並未消失,卻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寒氣包裹,帶著逼迫性的壓力。
“需要我提醒您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嗎?如今的帝國,毫無疑問屬於我們偉大的,至高無上的伊麗莎白女皇陛下,然而帝國的未來呢?帝國的明天呢?它必然屬於我們尊貴的彼得·費奧多羅維奇皇儲殿下!他,是我們未來無可爭議的沙皇!”
“而我們未來的沙皇,在他即將繼承的廣闊疆域之上,提前為他所選擇,值得信賴的盟友,鋪設一條通往共同繁榮與安全的堅固道路,伯爵大人,您卻將此視作‘叛國’?”
阿列克謝挺直了身體,恢複了貴族式的矜持,但話語中的鋒芒卻更加畢露,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眼神裡的寒意幾乎要將對方凍結。
“您如此惡意地揣測,甚至公然詆毀皇儲殿下這份深謀遠慮,為了帝國未來百年基業而做出的英明決策。”阿列克謝的聲音陡然降至冰點,帶著陰險的審判意味,“我不禁要問,您這般言辭,我是不是完全可以將其視作,對帝國未來最高統治者的大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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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嗝……誰對帝國最高的統治者大不敬?!想跟我……嗝……決鬥嗎?!”一聲含混不清,仿佛舌頭被酒精泡腫了的低吼,伴隨著濃烈的酒氣,猛然從營帳門口炸開。
厚重的天鵝絨幕簾,被一隻粗壯有力的手粗暴拽開,齊騰的身影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軍服前襟濕了一大片,臉上泛著不自然的酡紅,眼神迷離,大小眼更像是醉漢的朦朧,左手還抓著半瓶未喝完的烈酒。
然而狼狽的姿態下,右手卻已異常伶俐,“鏘”一聲將腰間佩刀抽出了一半,冰冷的刀鋒在燭光下映出一道刺目的寒芒,被醉意薰得幾乎睜不開的眼睛,費力聚焦在劍拔弩張的阿列克謝,和米哈伊爾·沃龍佐夫身上,仿佛才看清狀況似的,含糊地嘟囔著:“誰……敢在陛下麵前放肆?!”
“親愛的齊騰將軍,放鬆點,沒有人會對朕大不敬,也沒人敢。”腓特烈端坐在高背椅上,仿佛剛才差點升級為流血衝突的激烈交鋒,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餘興表演。
優雅地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眼神裡帶著近乎殘忍的玩味,饒有興趣地欣賞阿列克謝,與米哈伊爾之間凝固的對峙,甚至悠閒地晃了晃杯中的酒液,嘴角噙著一絲笑意,仿佛事不關己般轉向齊騰,語氣輕鬆地揶揄道。
目光掃過臉色鐵青的米哈伊爾,和眼神陰沉的阿列克謝,慢悠悠地補充道,“對了,你剛才不是嚷嚷著要去解手嗎?怎麼這麼快就解決完了?”
“嗬嗬嗬……陛下,”齊騰發出一串醉醺醺的傻笑,身體又誇張地晃了晃,差點撞到旁邊的柱子,眼眯縫著,渾濁的目光,卻像是不經意掃過米哈伊爾·沃龍佐夫緊繃的臉,隨即猛地爆發出更響亮的,帶著酒嗝的大笑。
“上次……嗝……埃爾賓的慶功宴,人不齊……酒喝得……嗝……不儘興!您看……我把誰給抓來了!”話音剛落,齊騰抓著幕簾的手,猛地向旁邊一扯,嘩啦一聲,原本隻開了一條縫的帳門,被徹底掀開。
營帳外,夜色四合,灰暗的天幕低垂,然而黯淡的背景,卻絲毫無法掩蓋門口驟然顯現景象帶來的強烈衝擊,沒有黑壓壓的人頭攢動,更沒有兵刃如林的喧囂,隻有一支規模不大,卻如同鋼鐵雕塑般靜默肅立的部隊。
身著明輝花立甲亭的製式重甲!冰冷的金屬甲葉,在營帳內透出的火光下,折射出絕非裝飾性,沉重而內斂的幽藍寒芒。
每一片甲葉都經過最精心的打磨和淬火,線條冷硬,棱角分明,覆蓋全身要害,關節處巧妙咬合,勾勒出充滿力量與殺戮效率的輪廓,無不散發著經曆過最殘酷血戰,才能淬煉出近乎實質的煞氣與壓迫感。
站在那裡仿佛一堵無聲的鋼鐵之牆,隔絕了外界的喧囂,隻剩下金屬的冰冷與紀律的森嚴。
而在部隊最前方,鋼鐵意誌延伸的鋒銳尖端,站著陽雨,一身極具東方特色的螺衣炭裳,衣袖上的金質紐扣,在昏暗光線下反射出幾點微光,低調卻不容忽視。
“這位,就是愛吃靈芝的熊貓?”米哈伊爾·沃龍佐夫銳利的獨眼,在幕簾掀開的瞬間,就死死釘在了陽雨身上,目光如鷹隼般掠過對方,與腦海中關於柏林奇跡突圍、以及科斯琴城堡如同幽靈降臨般的致命夜襲情報瞬間重合,普魯士軍中戰績彪炳的東方將領形象,瞬間變得無比清晰。
握著權杖的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胸膛中翻湧的怒火,如同被一盆來自北冰洋的冰水當頭澆下,“嗤”地一聲熄滅了沸騰的蒸汽,憤怒的火焰迅速收斂,取而代之的是高度緊繃,如臨深淵的極度謹慎,獨眼深處映著帳外甲胄的寒光,瞳孔微微收縮。
“哈哈哈哈!原來是我的‘破曉之劍’閣下!”腓特烈爆發出一陣暢快淋漓的大笑,仿佛剛才所有的緊張氣氛,都隻是為此刻鋪墊的玩笑。
“上次埃爾賓的慶功宴讓你借口軍務溜了,這次,我看你往哪裡逃?定要不醉不歸才行!”端著酒杯,腓特烈腳步輕快地離開座位,徑直走向帳門口的陽雨,極其自然地抬手,示意侍立一旁的侍女,端來一隻與他手中一模一樣,盛滿上好紅酒的酒杯,不容拒絕地遞向陽雨。